鳴響雪松1阿納絲塔夏
目次
1重建
2鳴響的雪松
3相遇
4他是人還是野獸
5他們是誰?
6森林臥房
7阿納斯塔夏的早晨
8阿納斯塔夏的光線
9泰加林演唱會
10誰點亮了一顆新星
11他最愛的夏屋小農
12阿納絲塔夏的建議 種子–醫生 蜜蜂螫誰 早晨你好
晚上的手續 他自己會打理一切
13在你的星星下入眠
14星星之女
15協助於養育你的孩子
16森林學校
17對人的關注
18飛碟?沒什麼特別
19大腦–超級電腦
20「••••••生命在他裡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
21需要改變世界觀
22致命的惡習
23碰觸天堂
24我們倆的兒子由誰來扶養
25穿越時光
26奇怪的女孩
27蟲子
28夢想–創造未來
29穿越黑暗力量時光
30堅強的人
31阿納絲塔夏你到底是誰?
後記
弗拉狄米爾•米格烈致各位讀者
我先為我平鋪直述的寫作說法向各位讀者致歉,我不是一名作家,我的寫作經驗乏善可陳。這不是一本社會政治新聞的採訪報導,也不是一本虛構的小說、或是奇幻冒險的故事。我沒有辦法定義這本書的類型,雖然書中描寫了各種奇異的情節和現象。這本書講的是一名奇女子的故事,這名奇女子,他擁有療癒人的身體與心靈的天賦。
1 重建
1990俄羅斯進行改革(指前蘇聯領導人隔戈巴契夫所推行的經濟改革,又稱作重建),因為不久前財產私有還是樁觸法行為,一不小心就會鋃鐺入獄。不過其中也有三分之一的人開始期待未來能像西方人那樣,成為富豪,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尤其是首都和大城市的居民。我那時住在新西伯利亞,離莫斯科很遠,不過大家一樣趕著創業,不讓三千公裡外的首都專美於前。
西伯利亞企業界當時都是小本經營,第一批在市場闖蕩的生意人頂多開個小店、咖啡館,來個零售業就很了不起了,還有辦法弄到不錯的中古設備安裝在半地下室、生產流行塑膠飾品的人,可算是商場大亨了。我的話運氣不錯,租了西西伯利亞河運局最大的三艘客輪。其中一艘有三層,餐廳、酒吧、會議廳一應俱全,不但方便我長途旅行,也適合替「西伯利亞企業家聯盟」召開會議。他們推舉我做主席。我想自己在這一行挺成功的。可惜社會上就是有些人不喜歡企業家。這是當時最大的問題。俄羅斯在面臨改革之初分裂成對立的兩半。一邊是迫不及待要投入市場、經營個人資產、倣效西方人的生活,認為資本主義沒啥不好的人;踩在相反另一端、對我國新生事物做出強烈反彈的,則是參過戰的退役老兵和蘇聯時期勞動英雄。不過他們的立場也不難理解。以前每逢節日,這些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掛上獎勵勳章,走在閱兵最前面。他們對青年學子發表演說,確幸自己為社會主義奮鬥的一生值得尊敬,是正確的路。不過這都是在改革前。現在一切風雲變色,整個社會彷彿在說他們錯了。應該要建立資本主義才對,不是社會主義!1917年推翻了沙皇並將之滅門槍決也成了徒勞一場。老先生們配戴的勳章不在代表往昔的英勇;而是指明了製造這種沒人要的社會制度,自己是第一線作業員。你要他們怎麼向兒女、孫子交代?在改革初期,這種人常走上街頭。我就參加過一次他們的街頭集會。
與土耳其外商交涉期間的某天,秘書告訴我在新西伯利亞州委辦事處附近,爆發了自發性的示威,人群蜂擁而至,高喊反企業家的口號。我向土耳其方面的駐派代表道了歉,並決定協同一群同事前往集會現場。我們深怕附近的小店就要不保,連同賣烤肉串的攤子,都有可能被群眾砸毀。
「不換個衣服嗎?」同仁勸我,「都穿西裝他們豈不是更火?」「是那樣沒錯,但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於是我們駕著兩部轎車飛奔至現場,一台進口賓士,一台國產烏阿茲吉普車,各個西裝筆挺,白襯衫,打領帶。我還像個不折不扣的雅痞,穿純白的套裝一副高雅的模樣。下車後前方的景象讓大夥兒一時傻在那裡。眼前聚集的人數可能多達1500或2000,滿是飄舞的紅色旗幟,上面寫著:「資本主義滾出去」、「企業家在吸百姓的血」、「抓住判黨賊叫他們認罪」。看得出是臨時搭蓋的講台上,一位胸前掛滿勳章的老兵正夾雜著忿恨、聲嘶力竭喊著:
「我們被出賣了!我們這一代都被出賣了!看看我們這一代!我們在戰壕淌血,讓法西斯敗類無法佔領我們祖國!我們在帳篷裡挨餓受凍,還拖著身子蓋了工廠,打造全新的都市!我們創建了社會主義,期盼著共產社會!」
一名殘疾人士拄著著拐杖,附和道:「我們什麼苦也不怕!」
另兩名老婦齊聲高喊:「養老金!養老金!養老金!」
看來這附和的聲浪讓台上的講者更激勵了。
「絕不能讓資本豬橫行!他們霸佔我們市場裡的肉,賣什麼烤肉串!砸了他們的攤子!」他慫恿人群。
這下所有人都跟著鼓譟:「砸!砸!砸!」
「我們為子女奮鬥!不是為他們這種人!」說著,他指向我們一行人。
這時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我們,瞬間安靜下來,彷彿每個人都暫時停止了動作,下一秒就會往我們身上撲過來。
於是我抓了擴音器很快爬上吉普車車頂,想也沒想,劈頭就說:
「你說你們為子女而奮鬥—而我們在這裡,我們就是你們的子女—我們決定要成為企業家了,不再輸給美國。現在法律支持我們去闖一闖。謝謝你們的奉獻,可惜那不適合我們,我們會自己努力。要是你們開始砸店,那就什麼養老金也拿不到,因為你們的養老金正是靠我們來供奉的。企業家沒有在吸你們的血;企業家只是在替國家進一份心力的同時,也知道要為自己打算。」
不像我有擴音器,台上講者為了打斷我,必須用吼的。
「現身了吧,帶頭吸人民血的!就是他們這群同夥把食物搜刮一空,搶走我們的肉,製成烤肉串再抬高成3倍價錢賣給我們!才三天,三天就沒肉了!」
然而我語帶平靜,透過擴音器回答:
「你真了不起,同志,奮鬥了一輩子,家裡的肉卻只夠吃3天?」
群眾吵鬧聲瞬間靜止。大家都在聽我們對話,頭轉來轉去,盯著下一個發言的人。不過講者對我這句話絲毫不予理會,逕自朝人群大吼:
「就是他帶頭吸人民的血呀!把它拖下來!看他穿成什麼樣子,這混帳傢夥!」
接下來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朝我飛來。兩個醃漬番茄、一顆生雞蛋,啪啦啪啦砸在我雪白的西裝上。頭也中了,醃漬番茄亂成一團。現場待命的警方立刻列隊擋在我的車和即將衝過來的人群之間。
「快下來,小子!我們擋不住的!」警長對著我喊。 但我不想就此撤退,繼續用擴音器大聲地說: 「難道,你千辛萬苦,就為了讓你的孩子穿得跟你一樣破舊嗎?」 幾個人突破警方防線,衝過來搖我的車子,就在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唸起馬雅可夫斯基一首讚頌列寧的詩:
是時候了!
容我傳頌列寧的一生。
並非哀悼已沉寂;
乃因揪心之痛
已轉為明晰足以自覺的哀鳴!
是時候了!
讓列寧的口號重新於風中揚起。
仍須鎮日哭哭啼啼?
列寧的精神超越生者,
是我們的知識、力量和武器。
現場凍結了,搖動車子的人全都意外地看著我,忘了動作。此時旁邊有輛載了伏特加的卡車直接穿越草皮,慢慢地開過來。這是我和同事們決定合資、花錢請來安撫群眾的。卡車朝我駛來的同時,我繼續唸詩:
當今之日,生存於乾涸之地,人如擱淺船隻,
渾身吸附汙濁貝類。
但自今以後,你將穿越巨浪, 平息風暴,
坐下來貼近金色朝陽,
刮淨鬍子上的青苔綠藻,抹除水母的深紅黏液。
我在列寧的光芒照射下清洗自己,
是為了在革命的汪洋中繼續遠航。
卡車在我的吉普車旁停下。我跳到它後車廂,說:「可惜,同志們,說到革命,英雄所見不一定略同。」
「 看見沒?他在要我們哪!唸首列寧的詩好轉移眾人注意。你們還當真中了他的計!」
演講者又叫囂起來。
「我在學校認真讀書,把詩全刻進腦海,還大聲地朗誦,將父執輩的抱負銘記在心。你們不能公平點,也試著理解後輩嗎?」
「全是幌子啊!拿列寧、拿詩來當掩護的孬種。這種人在吸百姓的血,絕不能輕易放過!還愣在那幹嘛?快把他揪出來教訓一頓!」
一些人被點醒般又咆哮著衝撞警戒線。
「我要大夥兒都好說話所以才唸詩。過來喝一杯吧,像個道地的俄羅斯人。先乾了再說!」
我打開卡車側邊門板,坐到箱子上,迅速開了一瓶伏特加,然後再一瓶,倒進幾個小塑膠杯。我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對剛才衝過來搖車、但現在已圍在酒杯前的幾個男人說: 「來呀,同志,不要客氣,都喝點吧。不喝點我們哪說得上半句話。」他們早在我開口前就站在那了,一聽見便紛紛拿起酒杯。
「說的也是,有必要讓場面如此失控嗎?有話好說嘛。」留著絡腮鬍的矮個兒發言了。
他同伴接著說:「有適合的酒伴,怎不聊聊呢?」
「同志再撐著點啊,他們衝過來我們就沒法這樣交談了。」另一名喝了酒的男子轉過去對擋住人群的警方說。
「沒錯,他們太吵了,像菜市場一樣,光會破壞男人之間的對話。」附和聲此起彼落:
「我們喝完這一輪就去幫忙啊!」
「當然了,這群英勇的戰士辛苦了。再來一杯吧!」
我倒了更多伏特加。
「你還知道什麼詩?」一名高大的光頭男子以低沉的嗓音問我。
「背得出來的就學校那些。」我回答。
「那就再唸一首學校教的吧,我用擴音器跟著唱。我一喝酒就想唱歌哪。」
「藍色霧海中有艘孤獨的白帆。」我朗誦著。光頭男子對著擴音器,放送他那低沉有力的歌聲。
藍色霧海中有艘孤獨的白帆。
它到遠方尋找什麼?
又有什麼遺落在故鄉?
一大群人突破警方防線往卡車衝來。絕大多數是男人。
身材魁梧的光頭男子停止了歌聲,渾厚的嗓音兼具威嚴地大喝一聲:
「排隊!這是男人間的對話,不准給我吵吵鬧鬧!」 跑過來的人都排了隊伍。
對面還有一些人杵在原地,演講者繼續向他們喊話:
「你們看這像話嗎!他想灌醉所有人。婦女們!他在灌醉妳們的男人啊!」
人群中抱怨聲四起,主要是上了年紀的婦女所發出的不悅。
我再度拿起擴音器,向婦女們宣佈:
「請原諒我,各位女士,我完全給忘了。在廣場的另一頭有輛車上載著進口雞腿,是企業家聯盟要送你們的禮物。不是要收買你們,而是想讓大家休息一會兒,別干擾彼此談話。 當然我知道要均分給所有人,一車是不夠的,如你們所說。但總有人可以拿到免費的,也不錯,不是嗎?」
眼見一大群婦女,有的快步,有的奔跑,全都湧向載了雞腿的車子。這下子,示威人群兵分成兩路:一半在伏特加這裡、一半在雞腿那裡。我知道大夥已冷靜下來,便和同事回到車內,準備前往我的輪船停泊處。在我抽身之際還聽見:「這人不壞嘛,還差點把他毒打一頓………………。」這樣的話從人手一杯的男人們口中傳出。
當時船停在河運站碼頭,餐廳開放作為企業家俱樂部。企業家不分年齡,都來這談談生意,分享彼此的經驗。那在過去未曾品嘗過的幸福人生,正徐徐自海平面上升起: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不過,偶爾也會有一兩個多慮的人闖進來打斷我們絢麗斑斕的夢。
一天,那場集會中的講者來到船上,被警衛攔下無法入艙。但他堅持和我見上一面,於是我出來了,讓雙方有機會自我介紹。這位名為彼得·伊萬諾維奇的男子,徵求進入俱樂部的許可。
「彼得·伊萬諾維奇,您不是否定企業家、反對產業私有化嗎?進我們俱樂部又能做什麼呢?」
「我反對的是生活中不合理之情事。我想向諸位先驅表述我的意見。難道您害怕聽見不同的聲音?」
「拜託,就讓他進來吧,總比號召群眾來場示威遊行好吧。」一名同事見狀提出。
我同意了。
彼得·伊萬諾維奇變成每個禮拜都來。我們約好他發言的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原來他以前在教歷史與哲學。雖然鮮少人對他在俱樂部裡發表的言論感興趣,但有時倒也發人深省。我常因此陷入一股思緒,暗自摸索、評估當下生活的意義。
有天,一如往常,他上前對著麥克風向坐在餐桌旁的企業家們發表言論。他說:
「各位,您自認從此一帆風順、過著幸福的人生嗎?在美國,商業早行之有年,企業家人數比俄羅斯多出好幾倍。也許再二十年,我們能趕上美國的生活水準;但同樣這二十年,美國也不會放慢腳步,必然繼續往前超越我們。我們俄羅斯人,並不會因為企業家出現就變得幸福。」
但在當時,改革初期,我們這群新企業家一心只想讓生活條件變得更好,至於生活的意義————我們考慮不到那裡去。
2 鳴響的雪松
一九九四年春天,為了建立西伯利亞極北區的貿易網絡,我的船自新西伯利亞啟程,沿鄂畢河航向北極圈內的城市薩列哈爾德,進行四個月的商務考察。
我們將考察團取名為「商隊」;在三層的大型遊輪上設立商隊的總部,及用來陳列西伯利亞企業商品的展示廳與商店;另外把兩間頭等艙的艙房裝潢成我的包廂,並刻意佈置得很時尚,想在商務談判時給人深刻的第一印象。
商隊預計向北航行三千五百公里,不只造訪較大的城市,如托木斯克、下瓦爾托夫斯克、漢特曼西斯克;也計畫停泊在只有短暫的通航時期才能將貨物送達的小鎮。
每到冬天,西伯利亞各地小村會因鄂畢河結冰和外地失去聯繫。
通常船隊趁夜裡航行,白天則定點停靠在一般城鎮,靠船員鳴響汽笛、大聲播放音樂來吸引當地居民。交易於這時進行。我們向居民收購珍貴的魚貨及泰加林的莓果、越橘、乾香菇、皮革毛料,並和當地漁夫、獵人商議常態性的貿易往來。
若夜間天氣不利於航行,總部會尋找最近一個有人居住的點靠岸,為那邊的年輕人辦海上派對。這種活動在當地不常見,因為這幾年蘇聯時期的文化宮與俱樂部幾近荒廢,不再舉辦文化活動。
而現在,有一艘美麗的白色輪船自眼前經過,沿河道輕駛而去………………卻突然調頭,駛向自己所站立的岸邊……………………
你可以想像與世隔絕的村民會有何等反應。
這艘船上還有酒吧、餐廳、舞池…………………
以及我們受到歡迎的程度。
所有人不分老少全都爭先恐後地搶著上船,把握恣意遊覽三小時的機會。最後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岸邊,向河床上美麗的白色倩影揮別。
隨著商隊逐漸遠離較大的城鎮,更接近極圈,鄂畢河也變得更加寬廣。用望遠鏡就可以看到岸邊的野生動物。
有時甚至連續航行了一天一夜,也見不到一絲人煙。在這條河流,亦即方圓百里內唯一的交通要道兩旁,舉目所及盡是針葉林。
當時我還渾然不覺,在這綿延數里的泰加林(泰加林(taiga):或稱北方針葉林,指歐亞大陸北方(尤其西伯利亞)以及北美的加拿大和阿拉斯加等滿佈松柏的森林地帶。)裡,有一場即將改變我一生的際遇正等著我。
開始折返新西伯利亞途中的某天,我讓領航船停繫在一座只有幾棟矮房的小村子附近, 這裡離人多的地方還有幾十公里。我打算停留三個小時,讓團員到岸上走走,向當地居民購買便宜的魚和野菜,同時也讓這些居民有機會向我們購買各種食物和商品。
我也決定下船去散散步。我一步下船梯便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聚集在梯子邊打算上船的一群人旁邊,有兩個老人默默地站在那裡。
其中一個老人鬍子很長,可能年紀稍微大一點。他穿著由粗麻織成、長度及踝的連身斗篷,肩上的風帽拉起蓋在頭上,看起來非常古怪。我向前走,經過他們身邊時,禮貌性打了招呼,不過古怪的老人沒有回話,只稍微點一下頭,由他身邊的同伴開口:
「您好!願您一切順利。感覺上您是這裡的總負責人,對嗎?您可以發號施令?」
是啊,可以,只要合情合理。」我回答他,並打算繼續我的步伐。
他想說服我借他五十名團員(我們總人數也不過六十五人),跟他進入森林,走上一段距離船隻停泊地點二十五公里遠的路途。
我們的人被帶森林深處是為了砍伐一棵正在鳴響的雪松———他們是這樣說的。這顆雪松據他所稱高達四十公尺,因此他建議我們將它砍成好幾段,以便我們每段可以再切得更小,一人拿一塊,其餘的除了分給親朋好友,有人想要也可以送出去。
這不是一般雪松,老人堅稱。最好加一根繩子當成項鍊掛起來,垂掛於胸前。掛的時候要赤腳站在草地上,戴上後用左手把它貼在沒有衣物阻隔的胸口,一分鐘後就會感到雪松散發一股令人愉悅的溫暖,接著會有一陣輕微顫抖掃過全身,而且三不五時會想要去摩擦它, 這時候就用大拇指抵住背面,沒碰到身體的那一面用其他手指的指腹輕輕摩擦。老人更信誓旦旦地說,一個擁有鳴響雪松塊的人,三個月後就會明顯感到自己的身心狀態有所改善,而且許多病痛將不藥而癒。
「連愛滋病都可以嗎?」我問老人,並引用我看過的媒體報導,跟他簡單介紹一下這種疾病。
聽完老人篤定地說:
「任何疾病都可以!」
但他認為這不過是小事一樁,重點是:這種雪松會使擁有它的人更善良、更成功、更有才華。
我們西伯利亞泰加林的雪松具有療效,這點我確實略有耳聞,不過說到它會左右人的感受與能力………………這個嘛,當下我認為並非真有此事,而是他們為了用這棵「不尋常的雪松」 來向我要錢才說的。於是我開始向他們解釋,在「外面那個世界」,女人戴的是金銀首飾,
她們不會願意花錢買木頭戴上的,所以我也不打算為此付上半毛錢。
「那是因為她們不懂,」老人對此回應:「黃金的價值和這一小塊雪松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不過,我們非但不要您半毛錢,還可以附贈乾香菇給您。總之,我們什麼都不要。」
念在他們年事已高,我放棄爭辯。
「嗯,也許吧。如果請技藝精湛的木雕師父為之操刀,雕刻出驚人之美,你們這種雪松塊可能會有人戴吧。」
「雕刻可以,不過讓它保持光滑更好,而且更好的是,用自己的手指把它磨亮,想這麼的時候就這麼做,這麼一來,雪松也會有美麗的外表。」說著,老人迅速解開身上舊外套和襯衫的釦子,給我看他的胸口。
老人胸前有一個圓形或橢圓形的物體,帶著各種顏色:紫色、棗紅色、古銅色 ………………形成費解的圖案。木頭本身的紋理看起來像許多細小的河流。
我不懂得鑒賞藝術品,就算有機會常逛藝廊也對世界名作沒什麼感覺;但眼前老人胸口的東西卻劇烈地擾動我的情緒,遠勝過任何一次在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參觀的經驗。我不禁問他:
「您摩擦這塊雪松多久了?」
「九十三年了。」老人答道。
「那您幾歲了?」
「一百一十九・」
當下我並沒有相信他說的話。我目測他大約七十五歲,比另外那位老人年紀輕一點。不過他似乎沒注意到我的懷疑,或壓根兒不在意,開始口沫橫飛地力讚這種雪松的美麗外表, 只要經持有人的手摩擦三年就可以達到;且往後將持續變化得更美,尤其當持有人是名女性;戴著它,身體會自然散發出人工製造不出來的迷人芳香。
的確,陣陣撲鼻的香味不斷從兩個老人身上傳來。照理說,我像全天下有在吸菸的人一樣嗅覺非常遲鈍;但我得承認,這是連我都聞得到的。
兩個老人身上還有別的地方也讓我感到奇怪。
我忽然意識到這兩個陌生人講話的方式跟一般荒北地區的居民不大一樣。有些話根本不像這一帶的人會說的。
「神創造了雪松來儲存宇宙能量………………
「當一個人處於愛的狀態,就會產生明亮的射線。這些射線會在短短一瞬之間,被這個人上空的星體反射回來,回到地球,為一切帶來生命。
「太陽就是這樣的星體之一。不過它反射的只是這種射線的一小部分,並非完整的光譜。
「人散發的射線中,只有明亮的射線可以發射到宇宙,也只有有益的射線可以從宇宙反射到地球 。
「人被負面的情緒影響,產生的射線就是黑暗的。黑暗的射線無法升空,只會墜入地球內部深處,碰到地心之後反彈,以火山爆發、地震、戰爭等形式回到地表。
「黑暗射線反彈回來導致的後果,以作用在人身上的效應——————直接加深這個人的負面情緒——最為極致。
「一棵雪松壽命長達五百五十年,其數以百萬計的針葉,日以繼夜地捕捉,累積光明的能量,搜集到完整的光譜。在雪松的一生中,所有會反射光明能量的星體,都會打從它的上方經過。
「光是一小塊雪松,裡面蘊藏對人體有益的能量,就遠遠超過這個地球上,所有人造動力裝置製造出來的能量總和。
「雪松從宇宙接收人放射出的能量,儲存起來並適時釋放。當宇宙中——————也就是人和地球上生長的萬物——————缺乏足夠的能量時,雪松便將能量交還。
「不過還是被人發現,有雪松不會釋放體內積聚的能量。這種雪松非常罕見,會在生命邁入第五百年後開始鳴響。這就是它們說話的方式,透過輕聲的細鳴發出信號,呼喚人們前來砍伐、取用它們內部儲存的能量,將之回饋到地球上。這棵雪松將為此鳴響三年。若這段期間都沒有人來和它接觸,它便失去最後一線機會,因無法親自將收集自宇宙的能量還給人類,而啟動痛苦的死亡模式——開始自焚,耗費二十七年的時間將體內的能量焚燒殆
「不久前,我們發現了一棵這樣的雪松。我們估計它已經響兩年了。它的鳴響聲如此輕,如此柔,也許是希望能拉長發出呼求的時間。但仍然,它只剩下一年了。一定要砍倒它、分送出去才行!」
我竟然能全神貫注聽這古怪的西伯利亞老人長篇大論。每當他由平靜的口氣轉為激動的口吻,就會瘋狂地摩擦他的雪松,像在彈奏某種樂器。河邊很冷,秋風吹拂過河面。老人沒戴帽子,任由寒風吹亂他蒼白的頭髮,外套和襯衫依舊保持開敞。
他的手還在不停搓弄胸前那塊暴露在風中的雪松,並試圖將它的重要性一一解釋給我聽。
這時我公司的員工莉蒂亞·彼得蘿芙娜下船來告訴我一切準備就緒,所有人都在船上等我。於是我向兩位老人道別並快速地上了船。我不能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原因有兩個:延誤啟程時間,尤其是三天,將意味著重大的財務損失;
此外,當時我只將他們所說的一切斥為迷信的無稽之談。
隔天的晨間會議上,我突然注意到莉蒂亞•彼得蘿芙娜在把玩她胸前的一塊雪松。後來她告訴我,我上船時,她還在原地逗留了一會兒。
她看到那老人見我快步離開,先是錯愕地望著我,接著又望向他身邊的長者,激動地說: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不懂?我不會說他們的語言啊!我沒有辦法說服他,我就是不能!我說什麼都沒用!一點用都沒有……為什麼?父親,告訴我為什麼!」
長者把手搭在他兒子肩上,冷靜答道:
「你沒有說服力,兒子。所以他們不懂。」
「我步上船梯時,」莉蒂亞·彼得蘿芙娜接著說:「原本跟你說話的那位老人突然跑過來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回草地,並急急忙忙從口袋掏出這條繫著雪松木的繩子,掛在我脖子上,拉起我的手用我的手把雪松按在胸口。我甚至覺得全身打了個哆嗦。他動作很快,我根本來不及說什麼。我離開時他還在我身後大喊:『祝您旅途平安!幸福快樂!請您明年再過來!祝各位一路順風!我們會等候您大駕光臨!祝您旅途平安!』
「船開走後他還在繼續揮手,揮了很久後突然坐在草地上。我拿望遠鏡對著他們,看到之前跟你說話又給了我雪松木的老人坐在地上,肩膀在顫抖。年紀再大一點,鬍子長長的那位,則彎下腰來摸摸他的頭。」
在一連串業務、帳目核銷和慶功宴之後,我完全把這兩個奇怪的西伯利亞老人給忘了。
等到回新西伯利亞,我的身體早已不堪負荷,出現劇烈疼痛。診斷的結果是十二指腸潰瘍和胸椎骨軟骨症。
在醫院舒適的病房裡安靜地休養使我得以遠離每天的忙碌。
高級的單人病房讓我可以靜靜地分析與檢討這四個月的考察之旅,並擬定新的計畫。
但不知為何,記憶的大門卻在這時被撬開,浮現出兩位老人及他們說過的話,其他的事情則被遠遠地拋在腦後。
我請院方遞給我所有和雪松相關的文獻資料。讀著讀著,卻不禁感到驚訝,我可能要開始相信他們了。
他們說的竟多處與事實相符,該不會……………句句屬實?
民俗療法的書對雪松的效用有大篇幅的記載,提到一整棵雪松從針葉到樹皮都具有高度療效。
西伯利亞雪松外型美觀,適合用來創作大師級的雕刻作品、傢俱和樂器的共鳴箱;松針具高度揮發性,易於淨化周圍空氣;其木質含有特殊的香脂氣味使人安定舒適,在家裡放
上一小塊就能驅蟲。
普及科學的書裡也提到:生長在北方地區的雪松功效比南方的雪松顯著。
科學院院士帕拉斯(Peter Simon Pallas)在一七九二年便已著書,宣稱西伯利亞雪松的果實能夠有效重振男性雄風,使人恢復青春活力、增強組織抵抗力、預防各種疾病。
歷史上也有很多跟雪松直接或間接有關的奇聞軼事。以下是其中一則:
一九〇七年,半文盲、五十歲的農民格里高利·拉斯普京(Gregory Rasputin)從生長雪松的西伯利亞偏遠村莊被帶到帝都聖彼得堡,以其預言能力驚豔皇室並得以自由出入宮廷。而且他擁有異常的雄性精力。格里高利·拉斯普京被暗殺時,甚至被子彈打了好幾個洞都還活著,把那些想殺他的人嚇個半死。難道這是因為他出生於雪松生長的地區、吃雪松子長大的嗎?
而他的精力到底有多旺盛?同時代記者描述如下:
「從中午就開始狂歡、酗酒、縱慾到天明, 難以想像這是已年屆五十之人!不止如此,凌晨四點,您能看見他大方跨進教堂、 維持四小時的站姿晨禱。八點一到,回家喝個午茶,轉眼間就兩點了,這時格里什卡(格里什卡(Grishka):格里高利暱稱。)卻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地照樣接待訪客,接下來再帶幾個女人 到澡堂洗洗香浴,浴畢旋即驅車前往市郊外的飯店,重複昨晚相同的縱慾行徑,此般作息絕非常人可及。」 不過再多的數據和歷史記載,都比不上接下來這份資料。
而且你們還可以自行查閱。它才是真正的重點,最有力的證據——————它完全擊潰我心中尚存的疑惑,那就是:聖經。
舊約聖經,摩西第三卷(利未記十四4),
神教人從治病到潔淨房屋,都要用到………………雪松(雪松:學名為pinus sibirica。聖經此處譯作香柏木。為統一,本書皆譯作雪松。)
將我手上不同領域的資料逐一比對之後,出現了一幅連世界知名的奇蹟都相形失色的畫面。曾經驚動許多人的神秘事件,跟鳴響雪松的奧秘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我無法再對它的存在產生懷疑————科學研究和古代經典驅散了它們。
雪松在舊約聖經出現四十二次。舊約中奉神意昭告石版的摩西,對這種樹的瞭解大概更深,不止舊約上寫的那些。
自然界有各種治療人類疾病的植物,已是不爭的事實。更有科普書籍,以及諸如帕拉斯這般嚴謹的權威學者,披露雪松藥性的研究。這符合舊約裡的描述。
現在請注意!
聖經指明雪松,唯獨雪松,沒有提到其他樹種。這樣不就表示,舊約說雪松是自然界現存最強效的治療藥物?所以呢?一種綜合藥材嗎?要怎麼用?還有,為什麼雪松明明有那麼
多種,那兩個奇怪的老人卻只提到鳴響雪松?
舊約還有一個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情節:
所羅門王建造了由雪松木搭蓋的聖殿。為了取得黎巴嫩的雪松,將王國內二十座城送給
希蘭王作交換………………難以置信!用二十座城換建材之類的東西!不過希蘭王還是依所羅門王的請求,提供了另外的服務——一些「善於伐木」的僕人(列王紀上九口;五6。 )。
這些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知道什麼?
我聽說現在比較偏僻的地方還有這種懂得挑選建材的老人。 不過兩千多年前,很可能每個人都具備這種能力。
儘管如此,還是需要某些特別專精此道的人吧。總之聖殿蓋好了,獻祭開始在那裡舉行, 然後「有雲充滿了殿,甚至祭司不能站立供職………………。」(列王紀上八10-11 )
那是什麼雲啊?它從哪裡來、又怎麼進到聖殿的?它是什麼?能量嗎、還是靈體?這是什麼現象、跟雪松有什麼關係?
老人說的鳴響雪松像是一種儲存能量的容器。
哪一種雪松功能較強,黎巴嫩的還是西伯利亞的?
帕拉斯說生長地區越靠近凍原邊界的雪松藥性越強—————所以是西伯利亞的。
聖經上說:「憑著果子就可以認出樹來。」(馬太福音七16。)———————又是西伯利亞了!
難道都沒有人注意過這些嗎?
都沒有人對照過嗎?
舊約聖經、上個世紀的科學和現代科學對雪松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葉列娜·伊萬諾芙娜·列里赫(Elena Ivanovna Roerich)在其著作《活的倫理》中寫道:「早在古代呼羅珊王朝國王登基典禮上就已出現過盛裝著雪松脂的聖杯…………。德魯伊也有他們稱為『生命之杯』的雪松脂聖杯。直到後來無法感知到聖靈才被鮮血所取代。祆教的聖火即是由燃燒聖杯裡的雪松脂產生的。」
雪松用途和特性這樣的知識在我們祖先之間流傳已久,但保存下來的還有多少? 該不會一點都不剩吧?
那兩個西伯利亞老人知道些什麼嗎?
突然,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因為我想起一件多年前的事。當時我根本沒放心上,可是現在••••••。
那時我是西伯利亞企業家聯盟的主席。重建初期,我接到一通新西伯利亞州執行委員打
來的電話(我們那時還有共黨執行委員會),請我去和一位持有政府推薦信函的西方要商開會 。前來與會的還有另外幾位企業家及執行委員。
這名「西方」外商裝扮華麗,看起來像個不尋常的東方人,頭上裹著穆斯林的頭巾,手指上好幾枚貴氣的戒指。
一如平常,商議的內容著眼在各方面合作的可能,其中他說了一句:「我們可以向你們進口雪松子。」
說完便顯得有點緊張,眼神閃爍,似乎在打量現場每一位企業家的反應。
我對於他有這樣的變化十分不解,因此記得很清楚。
會後,莫斯科口譯員陪他來找我,說是有話想跟我說。
這個生意人偷偷向我提議,若我安排供應他新鮮雪松子,不但將以國際價格來交易,還會提供高額度的分紅抽成。
雪松子要運送到土耳其,他們在那裡製油。我說我會考慮看看。
我決定調查他說的是什麼油。我查到了…………………
作為國際市場參考指標的倫敦交易所,每公斤雪松子油報價竟高達五百美元!建議供應價為每公斤雪松子二至三美元。
我打電話到華沙請我認識的企業家幫我查這種產品有沒有可能直銷和獲得它的萃取技術。
一個月後我收到的答覆是:「沒辦法。也沒有門路取得這門技術。而且你問的這些問題已牽涉到一些西方勢力,我勸你最好忘了。」
於是我求助於另一名在新西伯利亞消費合作研究所任職的老友。我買了雪松子並出錢贊助研究。他們機構裡的實驗室製造出大約一百公斤的雪松子油。
我還雇人幫我調閱檔案,大致得知這些事情:
革命(指一九一七年推翻沙皇而後成立蘇聯。)前(及革命後一小段時間)有個組織叫「 西伯利亞合作社」,成員從事包括雪松子油在內的油品買賣。哈爾濱、倫敦、紐約都設有豪華辦事處。
在西方國家的銀行存有鉅款。革命後組織解體,多數成員移居國外。
克拉辛(布爾什維克政府代表)和此組織領導人碰頭,並建議他回國。
但西伯利亞合作社的領導人卻說自己待在國外會對俄羅斯更有幫助。
檔案裡還提到,雪松子油是在西伯利亞泰加林裡的小村莊用木製研磨器(完全木製!)榨取出來的。
而松子於何時收集與加工,則決定了它的品質。
但不論是在檔案或實驗室裡,都無法研判那是何時。秘密遺失了。
這種油的藥性獨一無二。會不會是哪個僑居海外的成員把製造這種油的秘密傳到某個西方人士手裡了?
富含藥效的雪松子長在西伯利亞,製油的技術卻在土耳其,這要怎麼解釋?這種遍佈西伯利亞的雪松可不會長在土耳其啊。
華沙企業家口中的西方勢力是指什麼?為什麼叫我不要涉入?他們偷偷「走私」我們俄羅斯——西伯利亞泰加林裡最珍貴的藥材不是嗎?
最具深度療效的寶藏,就在自己家鄉,有數代、數千年的歷史,我們還活像個蠢貨,花上大把鈔票(可能已經上億了!)去購買國外的成藥吞進喉嚨!
甚至本世紀的先輩都還知道的事,到我們這代,為何全都失傳了?更不用說記錄在聖經上兩千多年前的事件背後隱藏的知識了!什麼不明的勢力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把我們祖先的知識從我們記憶中消除?還叫我們不要多管閒事。他們可費盡了心思想把這一切給抹除乾淨 —————而且他們成功了!
我被一股盛怒淹沒。到藥局一看,發現真的有雪松油,且果然是進口包裝。我買了小瓶裝三十克來試………………搞什麼,原油根本只有一兩滴而已吧!什麼稀釋過的東西,跟之前請研究所研發出來的差太多了!竟然還要五萬盧布!要是我們自己賣,不要從國外進口會怎樣?
光靠這瓶油整個西伯利亞就發了!
到底我們是怎麼辦到的, 忘光祖先的技術,然後在這裡哭說自己有多窮苦…………算了,先不管,我遲早會把它們找回來。自己生產、讓公司一舉致富。
於是我決定再從鄂畢河出發,到北方作第二次考察。這次只用三層的「帕特里斯·盧蒙巴號」。
把各種貨物打包上船、 放映廳整理成商店後,我得聘請一批新的團員。不考慮任何一名我公司的員工,因為我們的財務狀況已在我分心時下滑了。
離開新西伯利亞兩週後, 警衛向我報告有人私下在談論鳴響雪松;講得含蓄一點,就是一船上有些「奇怪」的人混進來了。團員一個一個叫來,告訴他們接下來有個行程是徒步進入泰加林,然後看他們的反應。
有的沒有異議,願意免費幹這件差事;有的則要求高額報酬,因為這點不在當初簽訂的合約上。
畢竟待在船上舒適的環境是一回事;跋涉二十五公里去做苦工抬一大木材又是另一回事。
當時我預算很緊,而且也沒打算要賣雪松。老人都說了要送出去不是嗎?反正我這次來為的不是雪松,而是製油的秘密。當然跟它相關的一切我也有興趣知道。
在警衛逐步的協助下,我確信有人在監視我,尤其是我在岸上的一舉一動。至於什麼原因,並不清楚。誰又是幕後主使?我想了又想,並暗中告訴自己,若要萬無一失,必須動個腦筋搶先他們一步才行。
3、相遇
接近上次遇到老人的地点时,我没跟谁说明半句, 就下令停船,独自乘小艇抵达村庄,并要船长继续照原订路线前进。
我希望能透过当地居民,找到这两个去年跟我提到鸣响雪松的西伯利亚老人,并亲眼见一见这棵树, 想办法用最便宜的方式把它弄上船。
我将小艇系在荒凉的河岸边,看准其中一间小屋准备走去时,发现边坡上有个妇女站在那儿。于是我改变主意走向她,期待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这名妇女身穿旧棉袄、长裙和极北地区居民常在春秋两季穿的长筒膝鞋,头巾也遮住额头和脖子,很难看出年龄。我过去寒暄几句,顺便描述之前在这里遇到的两位老人。
「去年跟你说话的,」她回答:「是我的祖父和曾祖父,弗拉狄米尔。」
我很意外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年轻,不但咬字清楚,马上就说「你」,还亲切地叫出我的名字。
老人叫什么我不记得,而且我们有自我介绍过吗? 可能有吧,既然她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决定也不客套,不用「您」。我问:
「妳的名字是?」
「阿纳丝塔夏。」女人回答后随即向我伸出手,好像在等我接过她的手轻吻一下。
一个身穿棉袄和胶鞋的村姑,在荒郊野外学上流社会的人摆出这个动作,实在让我很想笑。我握一握她的手。当然没有亲它。
阿纳丝塔夏露出有点窘的笑容,建议我跟她走进泰加林,到她家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要穿越森林走二十五公里,没关系吗?」
「当然是满远的。」我说,然后心想:「森林里又没有路,走二十五公里太难了,我应该叫一个警卫来帮我。可是这样要追船,已经联络不上他们了。」我怕浪费时间,所以还是决定一个人去。于
是我问她:
「妳会带我去看鸣响雪松吗?」「会。」
「妳对鸣响雪松的事很熟悉吗?可以全部告诉我吗?」
「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好,那走吧。」
路上我问阿纳丝塔夏在泰加林离群索居多久了。
她却告诉我她的家人、宗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雪松林间,摅祖先所言,已上千年了。他们很少和我扪文明社会的人直接接触,就算有也不是在自己住的地方,而是乔装成猎人或外地人混进一般城镇。
阿纳丝塔夏自己就去过两个大城市:托木斯克和莫斯科。她在这两处各待了一
天,没过夜,只是想知道自己对都市人的生活型态,有没有误解的地方。她靠着卖野浆果、干香菇存到一笔旅费,还有当地的村妇借她国内护照。
阿纳丝塔夏不赞成她祖父及曾祖父的作法、把具有疗效的鸣响雪松分给一大堆人。为什么?她说这样木块就会同时分散在做好事与做坏事的人手上,很
有可能大部分的木块会被心存歹念的人抢走,如此导致的结果,是坏处比好处还来得多。她的想法是,帮助美好事物,和帮助实现美好事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帮助每一个人不会改变善与恶的失衡关系,它只会保持原状,或者恶化。
自从遇见两位西伯利亚老人,我查了许多書,读着各种关于雪松神奇疗效的历史与科学研究。现在我试着进一步了解,阿纳丝塔夏口中所说的这些人,深藏在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泰加林,于雪松林间所过的生活。「他们这种生活方式,有什么、还是有谁可以比较的吗?」我心想。
利科夫家族(theLykovs)。一个同样离群索居,在森林中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家族。大家如果有看报纸, 一定都知道他们,我猜。我试着拿他们相比。
自从地质学家偶然发现他们,媒体便大肆报导,我还记得其中一个报纸标题:〈泰加末路〉。很多电视节目都制作了专题。不过我从报导归纳出的印象是,利科夫家族的人对自然相当熟悉,却对外界的文明一无所知。这点情况很不一样。阿纳丝塔夏给我的印象是,她很了解我们文明社会的问题和一些我不是很懂的東西。她不但知道,还轻松自如地谈论我们的都市生活。
我们越走越深,大约五公里后我已筋疲力尽,因为沿途并没有道路,也没有小径,得不断跨过倒塌的树干、拨开灌木丛。可是走在前面的女人却丝毫未显疲惫,所以我很不好意思说要停下来休息,显示我很弱的样子。
等到我们走到一小片有溪水通过的草地,女人说:
「弗拉狄米尔,你累了吧?想休息的话,我们可以在溪边休息。」「我没有很累,不过该吃点东西了。」说完我马上坐到一边,从.背包拿出三明治和装着上等白兰地的扁瓶,想请阿纳丝塔夏喝几口。 不过她不喝,也不跟我一起吃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一点也不饿,弗拉狄米尔。你吃吧,我要沐
浴在阳光里。」然后走到离我三步远的距离,把外套、头巾、长裙都脫下来,放进树洞,只剩下一件连身薄衬裙。当她把遮住大半张脸的头巾拿下来, 我差点因为太惊讶被白兰地呛到。当她只穿着薄连身裙••••••
她的变身堪称奇迹,如果我相信有奇迹,我一定会这么说。
一头金色长发、皎好身材、美到不寻常的年轻女子,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不相倍有哪个选美冠军赢得过她,就外貌上是不可能的,后来我发现,连聪明才智也是。这个西伯利亚隐士的一切都具有神奇魅力。
阿纳丝塔夏躺在草地上,双手打开、掌心朝向天空,幸福地闭上双眼沈浸在阳光里。我着迷地盯着她,忘了要吃东西。
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来对我笑了一下,再把眼睛闭上。
她的脸:没有化妆品、五官整齐、细致的肌肤完全不像一般西伯利亚荒地居民有张饱受风霜的脸:一双大且善良、湛蓝又带点灰褐色的眼睛;略带微笑 带微笑的嘴唇。
她只穿着像女性睡衣的薄连身裙,尽管现在只有摄氏十二到十五度左右,她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冷。
阳光洒在她的掌心反射出金色光晕。她美丽动人, 而且半裸。
我看着她,头脑和心里一阵混乱,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为什么她要脱衣服?为什么娇柔妩媚地躺在地上?这下可好,为什么女人老爱用迷你裙和低胸上衣露腿露乳沟、露东露西,难倒不是想勾引身边的人吗?在说:「看,我多么性感、开放、垂手可得!」这时候要男人怎么办?克制肉体欲望,忽略这名女性让她觉得受辱;还是该表示注意?
以目前的情况,我该做什么表示我的注意呢?
森林里只有我跟她,代表不需要多说什么,需要别的。我该亲她一下吗?还是她想要的不止这样?我问她:
「阿纳丝塔夏,妳不怕自己一个人走在森林里吗?」
她睁开眼,转过来对我微笑,说-「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弗拉狄米
「有趣。但要是妳碰上一两个男人,地质学家或猎人之类的,该如何自我防御?」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心想:「这么年轻貌美的女生怎会什么都不怕?」然后接下来……接下来的事,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
我凑近躺在草地上的阿纳丝塔夏,伸手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向我。虽然她没有强烈反抗,但我感觉到她有弹性的身体每一处都充满力量。她呼吸的气息和头发的香味,使我小小晕眩,我想要对她••••••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记得我看着她的眼睛和听到;「不要这样,弗拉狄米尔,冷静……」后就失去意识了。而且在这之前,我还记得突然有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一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突然害怕起来。
我醒来时她已经跪在我旁边,一手按着我的胸口, 一手朝天空及其他方向挥舞。她在笑,但不是对我,看起来像是对着我们旁边或空中一个隐形的家伙。
阿纳丝塔夏好像在用这个手势跟她的隐形朋友打暗号,表示没有坏事发生在她身上。她用溫柔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冷静,弗拉狄米尔,一切都过去了。」「但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和谐不接受你对我产生的欲望。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跟和谐有什么关系?都是妳!都是因为你开始抵抗!」「我也没有接受。我不喜欢。」
我坐好把背包拉近我。
「好!很好!她不接受、她不喜欢!妳们这些女人就爱在那边勾引人,露大腿,露胸部,穿高跟鞋。
穿高跟鞋根本不好走,妳们还照穿!穿上去在那里扭腰摆臀,却说:「噢,我才不要、我不是那样……」那我问妳,妳们扭什么扭?假清高!我是企业家,什么女人我没见过。妳们想的都一样,只有花招不一样——你干嘛把外
面的衣服脱掉?又不热!把手摊开躺在那里,也不讲话,还笑得跟……」
「弗拉狄米尔,我穿着衣服不舒服。离开森林进入人群我才会穿上,为了打扮得跟其他人一样。我躺在阳光里稍作休息,不想打扰你吃东西。」
「不想打扰我?妳已经打扰我了!」
「请你原谅我,弗拉狄米尔。当然你说的没错,每个女人都想被男人注意,但不是只针对腿和胸部。 女人希望的是,不会和能超越这些、看到更多的男人擦肩而过。」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人可以擦肩而过啊!如果她先秀腿出来,这时候还有什么其他好看的?妳们女人真没逻辑。」
「是的,很遗憾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或许我们该继续往前走了,弗拉狄米尔?你吃完了吗?休息过了吗?」
一个念头掠过我的脑海:值得继续跟这个满嘴道理的野女人走下去吗?而且她显然有某种特殊能力, 让我一碰到她就昏倒。怎么辦?回去吧?不行,我自己找不到回岸边的路。只能前进。
「好吧,我们走。」我这样回答了阿纳丝塔夏。
4 她是人还是野兽?
我们继续朝阿纳丝塔夏家的路途前进。她的衣服留在树洞,胶鞋也放在那儿,身上只有薄连身裙。她拿了我的背包,要帮我提。
赤脚的泰加美女优雅轻盈地走在我前面,一手拿着背包轻轻地甩來甩去。我们一路上都在交谈。跟她漫无边际地聊各种话题非常有趣,可能因为她对每件事都有自己一套奇怪的见解。
有时她会来一个旋转,面对我「倒退走」一阵子, 还有说有笑,完全不看脚下。我真搞不懂为何她一次都没绊到脚,也不会被枯枝刺到光着的脚丫。沿途都没有可辨识的路径,可是穿越森林会遇到的障碍,我们一个也没遇到。
她一面走,一面三不五时摸摸叶子、摸摸灌木丛, 弯下去看也不看就拔起一片草叶,然后…….吃掉。
「真像头野兽。」我心想。
如果有浆果,阿纳丝塔夏会采下来拿给我,让我也边走边吃。
她身上没什么特别的肌肉线条。可以说是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营养优良,很有弹性、漂亮的身体。而且就我来看,力气很大、反应很快。
有一次我跌倒,双手往前飞出去时,阿纳丝塔夏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过来,向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我的胸膛倒在她五指全开的手掌上。我跌倒了,但没着地。她只用一只手支撑和扶正我的身体,嘴巴还在讲话,一点都不费劲。
靠她的手站直后,我们继续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我背包里的瓦斯枪。
这个泰加隐士美归美,却让我身陷这样的处境,使我毫无防备,完全无法抵御任何不愉快的突发状一况。
我们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忽然阿纳丝塔夏停下来,把我的背包放在树下,高兴地宣布:
「我们到家了!」
我看了看。一片不大、整齐的林间空旷地带,被高耸的雪松包围、遍地野花,但没半个建筑物。茅草屋之类的也没看到。什么都没有!连个简单搭起来可以临时过夜的地方也没有!她还高兴得像是到了一个舒适的家。
「妳家呢?我们要在哪睡觉、在哪吃饭、在哪躲雨?」我开口,勉强克制住我声音里的焦虑。
「这里就是我家啊,弗拉狄米尔,这里什么都有。」
一股隐约的不安开始笼罩着我。
「什么都有在哪里?至少给我一根斧头吧、给我一个茶壶烧水吧。」
「我没有茶壶跟斧头,弗拉狄米尔,而且不要生火比较好。」
「妳说什么?好啊,连个茶壶也没有!是妳自己邀请我到妳家的,一般人家里会有一栋房子。房子里有天花板、有厨房、最少也会有一间寝室和放食物的地方。
我装水的瓶子已经空了,你还亲眼看到我吃东西的时候把它扔了。现在我只剩下几口白兰地。走到河边或村子里要花一整天的时间,但我已经很累了, 我要喝水。妳水从哪来?妳要怎么喝水?」
看到我变得焦躁,阿纳丝塔夏也有点慌,连忙牵起我的手把我拉离空地进入树林里,一直说:「不要担心,弗拉狄米尔!拜托。不要生气。我会照顾所有的事情。你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地睡一觉。我会打理一切。你不会冷的。你口渴了?我现在就给你喝的。」
十或十五公尺之后,灌木丛后面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森林湖泊。阿纳丝塔夏马上捧了一些水送到我面前。
「水,请喝。」
「阿纳丝塔夏妳是怎样?完全变成一个野人了吗? 怎么可以喝森林地上的积水?妳看过我喝的是博尔若米矿泉水吧?我们在船上就连拿来洗澡,也要把河水倒进特殊的过滤器,经过氯化和臭氧化。」
「这不是积水,弗拉狄米尔。这是纯净的活水。它很棒!不像你们那种半死的水。可以喝的,就像母亲的奶水一样。你看!」
阿纳丝塔夏把手里捧的水送到自己面前啜飲。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阿纳丝塔夏妳是野兽吗?」
「为什么是野兽?因为我的床跟你不一样吗?没有车、没有各种器具?」
「因为你过得活像头野兽。住在森林里什么都没有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没错,我喜欢住在这里。」
「看吧,妳自己承认了。」
「弗拉狄米尔,你认为人和地球上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在于拥有人工制造的物品吗?」
「对!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文明的生活。」
「你认为你的生活比较文明吗?是的,你当然这样认为。但我不是野兽,弗拉狄米尔。我是人!」
5 他们是谁?
接下来我花了三天的时间和阿纳丝塔夏在一起,观察她这个奇怪的年轻女子如何在西伯利亚泰加林的深处一个人生活,并试着了解她这种生活的意义。
我实在很难不拿大都会人的型态来比较。
阿纳丝塔夏完全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森林里。没有住房、几乎不穿衣服也不储藏食物,是生活在这里几千年的族群后裔,她简直代表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文明。我认为她和她的族类,是靠着一项非常明智的举动得以保存到现代。可能只有这样做才对。他们融人我们,尽量在表面上和他人没两样:一回到长住的地方,又与自然融为一体。
要找到他们住的地方很难,只能靠那个地方是否被照料得更整齐漂亮来判断出有人住的迹象,例如阿纳丝塔夏这块林间空地。
阿纳丝塔夏在这出生,是大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她和我们知道的伟大修道士不一样,她不是在森林里僻静一段日子,而是出生在泰加林,她参观我们世界的时间很短暂。当时我想占有阿纳丝塔夏却被巨大的恐惧袭击而失去意识,这看起来极度诡异的现象其实可以有个简单的解释。就像人去驯化猫、狗、大象、老虎、老鹰,这里的一切也经过驯化,不容许任何壤事发生在她身上。
阿纳丝塔夏,说她母亲从她出生到一岁前,就可以一整天都不在,只留下她一个人。
「这样妳不会饿死吗?」我问。
这个泰加隐士愣了一下,用诧异的眼神看我,然后才说:「弗拉狄米尔,世界一开始就被创造成不需要人为了找食物、或是找什么样的食物而浪费精神能量的地方。一切都按照人的需要依序生长、成熟。进食就该像呼吸一样,不需要将注意力分散在食物上面、让思想偏离重点。造物者把这交给别的去处理了,使人可以尽情活出自己的天赋。」
「妳是说文明世界里成千上万的人,都不需要为了正常的三餐每天工作吗?」「是他们选择的生活方式迫使他们去工作。」
「哪是因为生活方式啊?农场主人和农夫的生活方式就跟城市人不一样,他们还不是照样得从早做到晚才能喂饱家人。
「就拿一颗雪松子来说好了,妳想得到它,也要花很多力气吧。松果在那么高的地方,离地面十几公尺。」
「真的很高,」阿纳丝塔夏也同意。「我以前都没想到。我都是照祖父教我的。」说这话的同时,阿纳丝塔夏抬起右手弹了一下手指。两三分钟后地上出现一只毛茸茸的红松鼠。
这只小动物用后脚站立,前爪捧着一颗雪松果。阿纳丝塔夏看也没看,再弹了一下手指,继续跟我讲话。
小动物迅速剥起雪松果、把里面的松子一个一个抽出来,放成一堆,待阿纳丝塔夏弹第三次指,牠立刻把一粒松子去壳,灵巧地跳到她的掌心。
阿纳丝塔夏把小动物的脸凑近自己的嘴边。
小动物把口中的雪松子仁传到她嘴里,再跳下她的手,开始替另一颗雪松子去壳。
已经有十几只抱着雪松果的松鼠站在地上了,而且数量还在急速增加中。阿纳丝塔夏拍拍我一公尺外的草地。所有松鼠都开始剥起松果,把松子挑出来集中在指
定的地点。每剥完一颗就再去找新的。不到几分钟,我面前的雪松子就已经推积如山。
一开始我觉得很神奇,但后来我想到住屋盖在松林间的新西伯利亚科学城,那里也有很多习惯人类的松鼠。牠们会向散步过去的居民要束西吃,如果没要到,甚至还会生气。只不过我现在看到的情形是反过来的。我告诉阿纳丝塔夏:
「到我们正常世界就不一样了,妳尽管在小贩面前弹手指好了,阿纳丝塔夏,不然妳要打鼓也行,都不会有人给妳任何东西的,而你却在这里说:『造物者』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是谁的错呢?如果人决定要改变造物者的计划?这样是好还是坏,请你自己想一想了,弗拉狄米尔。」
这就是我和她之间有关饮食方面的对话。阿纳丝塔夏的立场很简单:浪费精神在想原本就供应无虞的东西很不应该:是人在人造世界的生活方式造成了問题。看来隐士阿纳丝塔夏,光是住在森林里,不用考虑飲食、也不用为此消耗体力和脑力,就能得到最高质量、有机的、对她的身体来说理想而均衡的飲食。反观我们,身处文明世界却得不断地想吃的问题,从早到晚都在为它工作,且往往得到的还是內容可疑、质量堪虑的食品。
我们早就习惯我们的世界,并且称之为文明。但现代文明是否忘了这世上还存在着另一种、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活?要是几千年来人类投入的是大自然,而不是人造世界,不知道现在能发展到何等高度?
我们都在书上、报纸、电视节目上看过,有很多不小心被遗落在荒野的婴儿被狼哺育的例子。
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与环境和谐共存,他们和动物世界的关系完全迥异于我们。说不定连身体机能也不一样。
我问阿纳丝塔夏:「为什么妳不会冷,我却要穿着大衣?」
「因为总是把自己包在衣服娌,」她说:「进入遮蔽场所躲避冷和热的人:身体会渐渐失去适应环境的能力。我的身体没有失去这项本能,因此不需要特别穿上衣服。」
6、森林卧房
我没有带任何野外过夜的装备。阿纳丝塔夏把我安置在一个洞穴里。旅途劳累,我马上就睡死了。醒来时通体舒畅,感觉像在超舒服的床上睡了一觉。
洞穴,或者说这个被扒挖出来的洞,很宽敞,铺满柔软的雪松细枝和干草堆,整个空间充满怡人的芳香。
我伸了伸懒腰,把手往両边伸展,其中一手摸到毛毛的兽皮。我直觉认为阿纳丝塔夏也打猎。我挪过去,靠在温暖的兽皮上打算再睡一会儿。
阿纳丝塔夏站在我的森林卧房入口,看到我醒了, 便说:
「愿今天对你而言是充满善意的一天,弗拉狄米尔。也希望你以善意来面对牠。只是拜托你不要害怕。」
她拍拍手,然后那张「毛毛的皮」就……我惊骇地发现那根本不是兽皮。一头熊正蹑手临脚地爬出去。
还得到阿纳丝塔夏表示赞许的轻拍后,舔舔她的手,笨重地爬进树林里。原来是阿纳丝塔夏为了不让我冻着,先在我床头放了安眠药草,再叫一头熊跟我睡在一起,她自己则蜷曲着睡在入口附近。
「阿纳丝塔夏,妳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这头公熊可能会把我压死或撕成碎片啊。」
「牠不是公熊——牠啊,是一只母熊。牠很听话,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的,」阿纳丝塔夏回答我:「牠很喜欢完成我派给牠的任务。而且牠整个晚上都没有动喔,鼻子凑在我両脚之间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只有你在睡梦中両手乱挥、打到牠的背时牠才抖了一下。」
7、阿纳丝塔夏的早晨
夜幕降临时,阿纳丝塔夏会进入森林里的动物弄出来的藏匿处中睡觉,通常是个洞穴;若天气暖和就直接睡在草地上。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热情地迎接朝阳,碰一碰树稍新吐的嫩叶,摸一摸地上冒出的嫩芽,调整东、调整西的。然后跑过去一连拍动好几棵小树的树干,使树梢颤抖,让状似花粉或露水的东西撒落在她的身上。接着躺到草地上五分钟左右,尽情地伸展、扭转,最后全身像裹了一层乳液。
她肋跑着跳进小小的湖里,哗啦哗啦地拍水,然后潜下去——潜得真好!
她和周围勖物世界的关系,类似我们和饲养的动物之间的关系。
许多动物会来观看阿纳丝塔夏的晨间巡礼。牠们不会主动靠近,但只要她一个眼神和微小的示意动作,就会有幸运儿飞快地跑到她的脚边。有天早上我看见她捉弄一匹母狼,就像在跟家里的狗玩一样。
她拍一下这匹母狼的肩部,然后拔腿就跑。母狼随即跟上,快追到时,阿纳丝塔夏突然飞跃到空中、 双脚往树干一蹬,瞬间转了一个方向调头跑掉。
习性作用下母狼来不及反应,冲过树以后才回过头追赶大笑中的阿纳丝塔夏。穿衣服跟吃東西,这两件事阿纳丝塔夏连想都不用想。她通常不是半裸就是全裸;吃雪松子、一些草叶、浆果和香菇。香菇只吃干燥过的。雪松子和香菇都不是她自己搜集的,而且她也不会去做保存食物的动作,甚至是储备过冬。这一带为数众多的松鼠都替她准备好了。 不过松鼠为冬天储藏食物就不稀奇了,在哪都一样,那是牠们的天性,真正令我惊讶的,是每当阿纳丝塔夏弹一下手指,附近的松鼠就会爭相抢着跳上她伸出的手,送她一颗剥好的松子;当她拍拍弯曲的膝盖或草地,牠们还会发出一种叫声,像在互相通报,开始把干香菇和其他储藏的食物拖出来搬到她面前,而且做得非常开心——至少在我眼里。我以为阿纳丝塔夏训练过牠们,没想到她说牠们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天性,而且母松鼠会教小松鼠、示范给牠们看。
「也许很早以前我的祖先有训练过牠们吧,不过更有可能,这本来就是牠们的天性,因为每年冬天, 每只松鼠储藏的粮食,都比自己吃得下的多出好几倍。」至于「没有冬天穿的衣服怎么不会冻僵」这个问题,阿纳丝塔夏的回答是-「难道你们那里没有不穿衣服就能对抗严寒的例子吗?」
于是我想起波尔菲里,伊万诺夫(波尔菲里,伊万诺夫(porfiryfvanov)提倡,将身心向大自然敞开能够改善健康、延年益寿。他把多年亲身实验归纳成十二项准则 (Detka)来教导大取健康生活,其中最著名的是洗冷水浴。)的书。他不管多冷都只穿着底裤,光着脚丫。书里还写到,法西斯分子为了测试这名俄罗斯怪杰的极限在哪,于气温零下二十度泼他冷水,再让他光溜溜的被摩托车载着跑。
阿纳丝塔夏的幼年时期不只有母乳,还有其他动物的奶可以喝。牠们自然地让她吸吮乳头。她也不在乎正式用餐这件事,从不坐下来好好吃东西,只是边走边随手摘下果子或嫩叶,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与她相处三天以后,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一开始的眼光来看她,阿纳丝塔夏在我眼里俨然成为一种神奇的生物——不是野兽,她的智商太高了,还有她的记忆力……她从不过忘任何看过听过的事。有时她的能力似乎超越一般人能理解的范围,而正是这种看法令她相当难过和沮丧。
不像我们知道的一些超能力者,老爱替自己蒙上神秘、独特的光环,她总是不断地想要解释、透露她那些能力背后的原理,证明它们或她并没有任何超自然之处,证明自己是人,一个女人、且不断要求我要记住这一点。我也尽力替这些不寻常的现象找出合理的解释,试着将这点谨记在心。
我们文明世界的人总是在为日常生活奔波,想办法填饱肚子、满足性欲。这些事阿纳丝塔夏却一概不需要处理。換作是利科夫家族,也照样得烦恼吃和住的问题。大自然帮助他们的程度没有到阿纳丝塔夏那样。其他远离文明的部落也没有这种连结。阿纳丝塔夏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的思想不够纯净,大自然和动物世界都感觉得到。
8、阿纳丝塔夏的光线
在森林这段期间,我觉得最异常神秘的现象是,她可以看见远距离外的人还有那个人的状况。也许有这种能力的隐士不只她一个。
她是藉由一种看不见的光线来做到这件事。她说每个人都有这种光线,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才无法加以运用。
「人还没发明自然中没有的东西。让电视得以运作的技术,就是在仿制这种光线,不过它只仿制出其中一点点可能性而已,既渺小又可怜。」
不过她怎么解释我都不相信有这种光线,毕竟它看不到。就算她示范再多次、提出多少合理的解释和证摅,对我来说都不管用。直到有一次…….
「说吧,弗拉狄米尔,你觉得什么是梦想?很多人都会有梦想吗?」
「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夢想。当一个人在想象未来希望发生的事,就是在梦想。」
「很好。也就是说你不否认人有模拟未来及各种情境的能力啰?」
「没错。」
「那什么是直觉呢?」
「直觉的话……大概是种感觉吧,让人不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需要有理由,就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
「所以你也不否认,每个人身上除了平常的分析思考外,还有别种东西在帮助自己和他人决定怎么行动,对吗?」
「可以这么说。」
「太好了!」阿纳丝塔夏尖声说道。「好,接下来是梦?几乎每个人睡觉时都会做梦,它又是什么呢?」
「梦…….呃,我不知道。梦就是梦啊。」
「好,好。梦就是梦。总之你不否认它的存在,对吧?你和所有人都知道,当一个人在睡梦中,身体几乎不受某部分意识的控制时,还能看到他人及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我看没人会去否认。」
「在梦里还能跟人交流、对话、心领神会对方的感受?」
「是啊。」
「那么,你觉得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吗?把想看的画面或事件调到梦里,像一般电视那样。」
「我不认为有谁做得到。梦都是自己出现的。」
「你错了。人可以控制一切。人就是生来妥善运用这一切的。
「我所說的光線就包含人擁有的資訊、想法、直觉与内在感受,因此也包含夢境般的影象,由人的意志力有意识地控制。」
「怎么可能在梦里控制梦?」
「不是在梦里。是醒着的时候,就好像以绝对的精准度事先设定好。对你们来说,它是在睡梦中随机混乱地进行。人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控制能力——控制自己及自然现象的能力,因此认为梦不过是疲惫的大脑产生的多余赘物。事实上,几乎全世界的人都……不然你愿意让我试试看吗,让我帮你看见远距离外的事物?」
「请便。」
「在草地上躺下来,放松,让你的身体只消耗一点点的能量。要让你自己觉得舒服。没有任何干扰了吗?现在,想一个你最熟悉的人,比方说,你太太。 回想她的习惯、走路的样子、衣着、还有你觉得她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用你的想象力,一一描绘出来。」
我想起我太太,我知道她现在可能在我们鄉下的房子里。我钜细靡遗地勾勒出屋子、摆设物品、和四周环境等许多细节,不过啥也没看到。我把这些告诉阿纳丝塔夏,她说:「因为你还没像快睡着般彻底放松。我来帮你。闭上眼睛,两手张开。」
随后我感觉到她的手指触碰了我的手指,我便坠入梦乡,或说,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太太在我们乡下的房子里,她站在厨房,平常穿的袍子外面还加了一件针织罩衫,表示屋内很冷,暖气又出了毛病。
我太太止在瓦斯炉上煮咖啡,旁边还有一个写着一 個寫著「狗狗专用」的锅子,不知道在煮什么。我太太绷着脸,表情阴郁,动作迟缓。突然她抬起头,轻快地步向窗边,看着雨落下,微笑。咖啡溢出来了, 她连忙抬起满溢咖啡的小壶,却没像平常一样皱眉或不高兴。然后她脱下罩衫…….
这时我醒来。
「怎么样?有看到吗?」阿纳丝塔夏问。
「有啊,但说不定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梦?」 「怎会是普通的梦呢?你预计好看到她的!」
「是这样没错,看也看到了,但怎么证明我梦到她的同时,她正好在厨房?」
「记住这一天、这一刻,弗拉狄米尔。若你想要证據,回家后问问她吧。你有发现什么地方跟平常不太一样吗?」
「没有。」
「你没看见她走到窗前面带微笑吗?她笑了,咖啡溢出来也没生气。」「我有注意到这点。大概是从窗口看见令她开心的事吧。」「她只看见下雨了。 她从来就不喜欢雨天啊。」「那她到底为何而笑?」
「因为我也用我的光线看着你太太,温暖了她。」 「所以妳的光线可以温暖她,那我的呢?我的太冷?」
「你只是出于好奇打量着她,没放入感情呀。」
「这么说来,妳的光线还能温暖远距离的人?」
「是的。」
「还有别的吗?」
「可以接收和传递某些讯息。还能让一个人的心情变好,同时能移除他的部分病痛。能做到的事还很多,看我当下的能量,还有我的感受、意志力及意愿的强度。」
「妳可以看见未来吗?」
「当然!」
「过去呢?」
「过去和未来几乎是同一件事,只有外观上的不同,核心事物却永远保持不变。」
「怎么会?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举例来说吧,一千年前的人所使用的日常用品和穿着,都和今日不同:但这并非核心事物。不论一千年前、还是今天,人都一样,拥有相同的情感, 不受时间影响。
「恐惧,喜悅,爱。想想智者雅罗斯拉夫、恐怖的伊凡、或者法老王,他们爱
一个女人就跟今天的你或其他人没两样,会产生完全相同的情感。」
「这倒挺有趣…….所以呢?我不太懂。妳说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光线?」
「当然。直到今天,人依旧拥有情感和直觉,拥有梦想的能力、推测的能力、揣摩各种情境的能力、在睡觉时做梦的能力,只是一切都太混乱了, 不受控制。」
「也许这需要经过训练?可以多加练习?」
「可以练习。不过,弗拉狄米尔,要让光线受意志力控制还有一项先决条件。」「什么条件?」
「你的思想必须是纯净的。还有,光线的强度取决于光明的感觉强度。」
「好啊!这下可清楚了……到底跟思想纯净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光明的感觉?」
「它们是光线的能量来源。」
「好了,阿纳丝塔夏,我没兴趣听下去了。再来妳又会加上别的。」
「我已经告诉你精华的部分了。」
「是啊,妳是,但条件未免太多了。换个话题吧, 说个简单一点的。」
阿纳丝塔夏成天进入冥思状态,模拟过去、现在和未来各种可能在生活中发生的情境。
阿纳丝塔夏记忆力惊人。她模拟出来的、或用光线看到的人物及其内心的感受,都被她记得一清二楚:她还会模仿他们走路、说话,甚至是思考的方式,简直像一名超有天分的演员。她搜罗了从古至今许多人的生命经验,再用这些经验推演出未来, 藉此帮助别人。她在遥远的距离之外帮助别人,透过她那看不见的光线。被她的光线触及而暗中获得指引、洞见与治疗的人们,甚至不会意识到有这件事。后来我才知道每个人都会散发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光线,只不过强度各异。科学
院院士阿基莫夫(AnatolyAkimov)曾以特殊仪器拍下它们,并刊登在一九九六年五月份《奇迹与探险》
杂志。可惜我们无法像她那样子去使用。科学上类似这种光线的现象称为「挠场」(torsion field)。
阿纳丝塔夏的世界观独特且耐人寻味。
「阿纳丝塔夏,上帝是什么?祂存在吗?若祂存在,为何没人见过祂?」
「上帝是星际间的意识、或说:智能。祂並不是在单一的物质中,一半的祂存在于宇宙的非物质层面,亦即所有能量的总和:另一半的祂则成为粒子,分散在地球和每个人身上。而黑暗力量竭力想阻挡这些粒子。」
「依妳所见,我们的社会即将面临些什么?」
「放长远来看——将来会意识到技术治理(technocratic)式的发展所形成的种种致命伤害、掀起回归神圣起源的潮流。」
「妳是说我们所有专家都很低能,正在把我们引进一条死路?」
「我的意思是他们正在加速这道进程,讓妳更早意识到这是不正确的路。」
「所以?我们造汽车、盖房子,通通是白忙一场?」
「是的」。
「妳一个人住这不无聊吗,阿纳丝塔夏?只有妳一个,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话?」「你说的是多么落后的东西。人类从一开始就有了,只不过是更完美的形式。我都有呢。」
「电视跟电话?」
「电视是什么呢?为人类几乎萎缩掉的想象力所编造的故事提供画面和讯号的机器。我靠自己的想象力就可以描绘任何故事和画面、创造最不可思议的情节,甚至让自己参与其中影响剧情。哎呀,一定是我还表达得不够清楚对不对?」
「电话呢?」
「人不用电话就能和另一个人交谈。只需要双方的意志力及意愿,还有,充分发挥的想象力。」
9、泰加林演唱会
我推荐她本人到莫斯科上电视。
「妳想想看,阿纳丝塔夏,以妳的美貌要当上世界名模绝对不成问题,妳可以拍杂志、走伸展台。」 阿纳丝塔夏笑了起来。当下我明白她对世間的事一点都不陌生:且跟全天下的女人一样,都很乐意当个美女。
「最美的人是吧?」她重申这个部分,并像小孩般开始闹着玩,马上在林间空地昂首阔步,假装自己走在伸展台上。
她学模特儿走台步–両腿交替着落在另一脚前面、展示假想服装的模样太好笑,我忍不住鼓掌加入这个游戏,同时宣布:
「各位亲爱的观众,请注意!现在要为您表演的, 是位美丽动人,无法被超越的体操选手,那绝世无双的大美人——阿纳丝塔夏!」
这台词可把她给逗得更乐了。她跑到空地中央,开始难以置信的空翻动作——先是前翻、后翻、左右各
一次侧翻;接着往空中一跳,一只手抓住了树枝,荡了几下便把整个身体抛到另一棵树上;最后又翻了一次筋斗,在我的掌声中故作娇态地鞠躬。然后她跑出空地躲在浓密的树丛后方。阿纳丝塔夏笑着从那里偷看,彷佛在后台等不及我宣布下一句台词。
我想起一卷录像带,里面收录了好几位名歌手的演出,都是我最爱的歌。有时我晚上会在舱房里播来看。想到这卷录像带以后,我也没有考虑阿纳丝塔夏是不是真的会模仿些什么,就这样宣布:「亲爱的观众,接下来由各个当代最佳歌手,为您演唱他们最脍炙人口的歌曲。请!」
噢,没对她的能力有信心我真是大错特错了。接下来的场面……绝对是我怎样也料想不到的。阿纳丝塔夏才刚从她自制的后台跨出一步,便以阿拉•普加乔娃的歌声唱了起来。
不,她不是在搞笑,故意学这位伟大歌手;也不是在模仿她的唱腔。而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唱着、自由地流泻出她的歌声、她的旋律,以及她的情感。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阿纳丝塔夏着重几个字的音、 加上自己的东西为曲子增添了一点小细节。如此一来,阿拉•普加乔娃的歌——我以为要超越她木人是不可能的——便多了一连串新的感受,画面也更鲜明。例如整场演出都相当精湛的这首歌裡這段:
从前有位艺术家, 拥有一幢小屋 及满满的畫布, 偏偏爱上了一名 爱花的女伶。 于是他变卖小屋, 变卖所有的畫与畫布,再用全部钱财 买下一整片花海….
阿纳丝塔夏把重点放在「画布」。
她用令人戰慄的声音惊叫出这个字眼。画布是艺术家最珍贵之物,没有它就无法创作,但他竟然为了所爱之人抛弃画布。后来唱到「列车将她载往远方」时,她表现出陷入情网的艺术家,目送着将心爱之人永远载离的火车驶去的样子。那副痛苦、绝望与茫然失措的樣子。
歌声结束时,我被眼前所见的一切震摄住了,以致于忘记拍手。阿纳丝塔夏鞠了躬,由于等不到我的掌声,便更卖力地唱起新的曲子。她依序唱出带子里我最爱的歌曲,每一首我都听过好几遍,被她唱起来却是更加生动传神。唱完最后一曲后,阿纳丝塔夏听到依旧没有掌声,便退到她的「后台」。我则继续在如此特殊的感官
经验中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太过震撼了。最后我跳起来拍手大叫:
「太棒了,阿纳丝塔夏!安可!好啊!请所有歌手到台前来!」
阿纳丝塔夏小心翼翼地出来鞠了躬。我继续大喊:
「安可!好啊!」并跳着鼓掌。
她也开心起来,拍手大叫:
「安可——再来一次的意思吗?」
「对!再来一次、再来雨次、再来更多次!妳表现得太棒了,阿纳丝塔夏!比他们更好!妳比我们歌星还棒!」
然后我安静下来,仔细端详着阿纳丝塔夏。我在想她的灵魂一定是兼具了相当多重的面向,才能为已臻完美的歌曲增添这么多新的、优美、丰富的色彩。
她也一声不响地,以沉默和询问的眼光看我。这时我问她:
「阿纳丝塔夏,妳有自己的歌吗?妳可以唱点自己的、我没听过的东西吗?」「可以,但我的歌没有歌词。你会喜欢吗?」
「请唱妳的歌吧。」
「好。」
于是她开口唱起自己那首与众不同的歌。
首先,阿纳丝塔夏宛如初生婴儿般啼叫,接着转为细柔、亲昵的声音。她站在树下,双手贴在胸口, 低着头。彷佛在唱一首摇篮曲、用歌声抚慰着婴儿。歌声正轻柔地对他诉说些什么。这细得出奇纯净的声音,使得周遭一切——包括虫鸣鸟叫————瞬间变得寂静。
再来,阿纳丝塔夏看起来像因为婴儿苏醒过来而感到崔跃,声音充满欢乐。惊人的高音在地面响荡过后直入云霄,似乎在对谁恳求,经过一番交战后, 又轻抚过婴儿,将喜悅带往身边各个角落。
我也感染到这份喜悦之情。当她唱完,我便开心地大叫:
「现在,我敬爱的女士、先生们,各位亲爱的同志,一场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精采节目,将由世界最顶尖的驯兽师为您献上!最敏捷、最大胆、最迷人的,能驯服任何肉食性动物!看吧、颤抖吧!」
阿纳丝塔夏甚至兴奋得尖叫,她跳起来,手里打着节奏,大叫一声,吹了口哨。
林间空地开始出现难以想象的画面:
首先出现的是母狼。牠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停留在空地边緣,闲惑地扫视现场。一只只松鼠在周围的树林里穿梭,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两只老鹰低空飞翔,还有某些小动物们在树丛中沙沙作响地移动。接着传出枯枝断裂的声音——
一只大熊扳开、蹂躏了灌木丛,走向林间空地中央,在靠近阿纳丝塔夏的地方停住一动也不动。母狼不满地咆哮,可见这头熊尚未受邀就过分挨近阿纳丝塔夏了。
阿纳丝塔夏跑到熊的面前,调皮地拍拍牠的鼻子, 抓住牠的雨只前掌让牠立起来。她看起来没花上什么力气,也就是说,熊靠自己推敲她的想法完成动作的。牠动也不动地站在那,想知道接下来她要牠做些什么。
阿纳丝塔夏跑了几步跳上去,抓住熊的鬃毛双手倒立,再跳下来,在空中翻转然后她抓住熊的一只爪子,弯腰拖着牠的身体,似乎要把牠从肩上摔出去。
这招要是不靠熊自己来,是不可能辦到的,阿纳丝塔夏只是在做动作引导牠。熊起先倒向阿纳丝塔夏,但在最后一刻靠地面上的爪子支撑住全身重量,大概为了不伤到自己的主人或朋友做出最大的努力。
在一旁的母狼越来越焦躁,再也无法光是站着,而开始来回不安地走动、嗥叫咆哮。空地边绿又来了更多只狼。而正当阿纳丝塔夏再一次试着把熊「过肩摔」、使得牠又倒向她的头的同时,熊侧身倒在一旁不动了。
烦躁到达极点的母狼龇牙咧嘴地朝牠扑过去。阿纳丝塔夏这时闪电般地挡住母狼的去路,牠急忙煞住四脚爪子,并随即翻滚了一圈,碰到阿纳丝塔夏的脚。她立刻一手按住乖乖趴在地上的母狼肩部、一手挥动,就像当初我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想去抱她那样。
周围的森林出现骚动、飒飒作响起来,虽然不具威胁性,不过大大小小的动物都感受到这份紧张的感觉,纷纷跳着、跑着、躲藏起来。阿纳丝塔夏开始抚平这股骚动。她先摸一摸母狼,然后再像对狗一样,轻拍牠一下,示意牠离开。此时熊仍
像个动物标本似的,以不舒服的姿势侧面躺着,可能还在等候下一个指示。阿纳丝塔夏走过去扶牠起来,搓搓牠的鼻子,再用刚才对母狼的同样方式, 示意牠离开林间空地。
双颊通红的阿纳丝塔夏高兴地跑过来我旁边坐下, 先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气。我发现她的呼吸立刻就平顺下来了,好像没做过刚才那些惊人的举动。
「牠们不会表演——也不需要会,因为这不见得是件好事。」阿纳丝塔夏说道,接着问:「怎么样、我表现得如何?可以在你们那边找到工作吗?」
「你很棒,阿纳丝塔夏,不过这些我们都有人在做了。马戏团里的驯兽师可以跟猛兽玩更多精采的把戏。我们那里的圈子讲求文凭、规定,及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妳打不进来的。妳不熟悉这些束西。」
我们的游戏到最后,焦点变成:阿纳丝塔夏在咱们的世界可以上哪找到工作,以及如何克服先天上的条件限制。不过似乎没一个容易。因为阿纳丝塔夏既没有学历证明,也没有身分证件,能够出示的就只有她的能力;就算单凭這些能力获得青睐,只要一讲到她的出身背景,马上就不会有人相倍——尽管这些能力都很特别。
忽然间阿纳丝塔夏严肃起来,开口说道:「当然, 我想再去一次莫斯科之类的大城市,亲眼确认你们的生活百态是不是跟我模拟的一样。像是,我还没有完全明白女性怎会受黑暗力量支配到这种地步、 不知不觉用肉体魅惑着男人,因而无法做出真正的选择——选一个跟自己心灵契合的对象。然后她们又为此受苦、无法创造真正的家庭,因为……」
她又恢复一贯的风格,对兩性、家庭和抚养小孩的议题发表精辟独到的见解。而我暗自想着,她竟然可以如此巨细靡遗地描述着我们的生活百态,而且还精准无误——在我的所见所闻之中,就属这点印象最鲜明。
10 谁点亮一颗新星?
第二天晚上,我坚持阿纳丝塔夏自己在我身边躺好,否则我就不去睡觉。我可不想身边又多出一头熊,或是有机会让她想出新花招来为我取暖。我心想,这下她在我旁边就没法再作怪了。我说:「妳这样就叫做请人家来家里做客?连个建筑物也没有,也不让我生火,还叫一头熊来跟我睡,如果妳连个正常的房子都没有,就不应该邀请客人。」
「好,好,弗拉狄米尔,请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不会有坏事降临在你身上的。我就睡你旁边帮你取暖,好吗?」
这一次洞里铺满更多雪松细枝和整齐的干草,连墙壁上都塞了一些。
我脫下衣服,把毛衣和裤子垫在头底下当枕头,然后躺下,把外套盖在身上。
雪松细枝散发出科普书上写的那种浑发性香气,净化着空气——虽然说泰加林的空气已经很新鲜了,呼吸起来十分顺畅。干草和花也隐约传来幽香。
阿纳丝塔夏信守承诺,躺在我身边。她的体香比我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闻到过的精致香水味都还要迷人。她散发出的体温也很舒服,像一团光圈包住她的身体。当我靠过去,它也将我包覆了起来。我和阿纳丝塔夏就像待在一个看不到、但感觉得出形体的球或茧里面。也许是看不见的气场将我包了起来。在阿纳丝塔夏旁边很舒适平静,但我已不两有第一天那种想占據她的念头。自从那天中途休息我想亲她却被恐惧袭击而失去知觉后,我的性欲就消失了,就算看到她裸体也一样。
我的妻子一直未能替我生个儿子。我躺在那儿,想着这件事,想象我儿子是阿纳丝塔夏生出来的话……. 这该有多好啊!她那么健康、强壮、又漂亮,生下来的小孩一定也很健康。而且长得像我……当然也会像她、不过更像我。他将来是一个坚强、聪明的人…….懂得很多、很有天分,而且很快乐。
接着我想到我那小小的儿子吸吮阿纳丝塔夏乳头的画面,不知不觉就把手放上她的乳房。她的乳房既温暖又有弹性,我立刻浑身颤抖、一阵酥麻的感觉穿透我全身后立即消逝。这阵颤抖源自愉悦,而非恐惧,我没有把手拿开,屏息静待即将发生的事。
我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贴上我的手,没有把我推开。 于是我微微抬起身,凝视阿纳丝塔夏美丽的脸庞, 北方夜晚天空泛白的暮色使她看起来更加迷人,我无法将视线移开。
她湛蓝带点灰褐的双眼正温柔地注视着我,使我情不自禁低下去轻轻碰触并快速、小心地亲吻一下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又是一阵愉悦的酥麻感。她充满芳香的鼻息笼罩着我的脸,嘴巴没有像上次一样说着:「别这样,冷静……」我也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想要一个儿子的念头没有消失,直到阿纳丝塔夏温柔地抱住我,轻抚我的头发,将整个身体迎向我,
顿时、我感到……!
隔天一早醒来,我才深刻体会到,这辈子从没经历过如此至高无上的满足、喜悅。
奇怪的是,通常我跟女人一夜春宵后会十分疲惫, 但这次却完全不同,甚至感觉像经历了一场伟大的创造。不僅是肉体的满足,另一种无以名状,前所未见、无比美好的喜悅,也充斥着我——光是这样就足够了,人生就值得了,我甚至一闪而过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以前连一次类似的经验都没有呢?明明也跟各形各色的女人在一起过,其中不乏年轻貌美、可爱、或经验丰富的类型。
阿纳丝塔夏是一个女孩,一个羞涩、温柔的女孩但她却有着某样,在我认识的其他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東西。是什么?现在,她又在哪儿?我在舒适的洞穴里慢慢移动,凑到洞口探头出去,望向林间空地。
比起我夜宿的洞穴,林间空地座落在更低一点的位置,笼罩在半公尺高的晨雾之中。
阿纳丝塔夏就在雾里,伸开双臂旋转,在四周托起一小片云朵。直到她全身都被这片云朵包围时,她轻轻一跳,像个芭蕾舞者,劈开双腿穿透云雾,在另一处轻盈地落下,又再一次旋转,笑着卷起新的云朵,而日出的光芒正透过这片云朵,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这一幕使我着迷、惊叹不已。
我按捺不住,激动地喊了起来:「阿、纳、丝、 塔、夏!早安!美丽的森林仙子,阿纳丝塔——夏啊啊啊!」「早安,弗拉狄米尔!」她也拉高音调, 兴高采烈地回应我。
「多么美妙、多么美呀,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尽全力大喊。
阿纳丝塔夏展开双臂迎向太阳,发出她那迷人开怀的笑声,拉着长音高声回答我——以及上面的某个人:
「全宇宙只有人拥有这种感受哟!
「只有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真心想要拥有对方的小孩的时候哟!
「只有经历过这种感受的人可以点亮天空中的一颗星星哟!
「只有想要创造、真心渴望创造的人可以哟, 「谢、谢、你——ー!」
然后她转过来,面对我一个人,加上最后一句:
「只有真心渴望创造,而不是为了满足性欲的人才可以哟。一接着又荡漾着笑声,一跳叉开双腿,彷佛在空中飞越云雾。最后她跑过来跟我坐在夜宿地点的洞口, 梳理她的金发,将手指伸人发根再拨向发尾。
「所以妳不认为性是一种罪?」我问。
阿纳丝塔夏停下一切动作,诧异地看着我。「这跟你们那里所说的性是同一件事吗?如果不是,怎样比较有罪?献出自己,让一个真止的人诞生;还是克制自己,不让一个真正的人诞生?一个真正的人哪!」她说。
我想了一下。确实我们称之为「性」的东西,不足以形容我和阿纳丝塔夏所度过的亲密时光。那么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呢?我再次问她:
「为什么我以前———我想其他人也是——連—点类似的经验都没有?」
「知道吗,弗拉狄米尔,黑暗力量企图挑逗低级的肉体欲望,使人无法达到神赐的经验,并远离真相。它们用尽各种方式诱拐人们相信,只要得到性的慰藉就可以轻易获得满足。
「可怜的女性被蒙在鼓里,终其一生用错误的方式,寻找失去的恩典,得到的只有痛苦。如果一个女人真的为了满足某个男人的性欲,主动献身,让自己沦为妓女,那就永远无法防止对方偷情——就算嫁给他也一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幸福,他们的结合只是表象,谎言,一场互相欺瞒的骗局。
「噢,人类发明多少律法,硬要用人为的方法,鞏固这样虚假的结合——宗教性也好、法律性也好—— 都是没有用的。人们只是强迫自己合演这出戏码, 屈就它,并声称这样的结合具合法效力。内在的想法却永远无法被改变,永远不受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的控制。
「耶稣基督了解这点,并且试着反驳过,他说: 『凡注视妇女而动淫念的,心里已经跟她通奸了。』(馬太福音五28)
「后来,也就是不久之前,你们还在想办法给抛弃家庭的人贴上不贞不洁的标签。可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人产生渴望——渴望追求他在直觉上感觉到美好、能带来巨大满足的事物——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人都会坚持追求这样的事物。
「在谎言底下结合是可怕的。
「孩子们!弗拉狄米尔,你知道吗,孩子们!他们感受得到这种结合的不自然和不诚实,使他们倾向怀疑双亲说的每一句话。孩子们还在母亲肚子里就能下意识地察觉出谎言了,这让他们很难受。
「你说谁想当一时情欲的产物呢?只要是人,都想在创造的渴望所激起的浪潮中诞生,成为爱的产物,谁也不想只是一场肉体寻欢的结果。
「在謊言底下结合的双方,日后将瞒着彼此,暗地里寻找真正的满足。他们将一个换过一个,尝试不同的肉体,做出对不起自己身体的事情,同时心里明白,自己离真正的幸福越来越远了。」
「等等,阿纳丝塔夏,」我说,「难道第一次只有性的男女就注定如此,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有,方法我知道了,可我上哪找出可以表达的词句呢?我在过去未来里搜寻了好久,却一直找不到正确的词句。会不会它们其实已经呼之欲出?快了,就快出现了。新语即将诞生,能被心灵和头脑同时接收的新语——能描述古老的神圣起源真相。」
「别急,阿纳丝塔夏。先用妳既有的词句说看看。
除了两个人的身体,要达到真正的满足,还需要什么?」
「觉察!共同创造的渴望。真挚、纯洁的动机。」
「妳怎么知道的?」
「不只我,维列斯、奎师那、罗摩、湿婆、基督、 穆罕默德和佛陀,这些开悟的人,也晓得并传布过相同的真理。」
「妳什么时候、妳在哪读…….别告诉诉你读过他们?」
「我没有读过,我只是纯粹知道他们说过什么、在想什么和要什么。」
「反正双方只有性行为,你觉得很糟就对了?」
「糟透了,害世人远离真理又破坏家庭,浪费这股巨大的能量。」
「那为何有这么多色情杂志和电影,全是性感撩人的裸女,不就是大家都想看吗?岂不是说我们全人类都糟透了?」
「人类并不糟糕。但是黑暗力量遮蔽灵性、挑逗性欲的手法非常强大,造成人类大量的灾难与痛苦。 它们操弄女性,利用女性的美。女性的美,真实作
用在于唤起、与拥护男人灵魂内在的诗人、艺术家与创造者。为此,女性必须先是纯洁的;否则会用身体的美诱惑男人,成为徒具外表、内在空洞的花瓶,欺骗了男人,为自己带来终生痛苦。」
「所以?人类对存在了几千年的黑暗力量始终无能为力?那么想必它的力量凌驾在人类之上,就算有妳说的那些开悟的人,也无法与之对抗不是吗?那么,真的有必要对抗它吗?」
「绝对有必要!」
「要靠谁?」
「女性!瞭解真相,了解自身天赋的女性们。到时男人也会跟着改变。」
「这很难吧,阿纳丝塔夏,哪个正常的男人可以在出差或度假、女友不在旁边时,抗拒得了美腿和胸部的诱惑?事情就是这样,没人改变得了,绝无例外。」
「可是我让你做到了。」
「妳让我做到啥?」
「你不会再有伤人害己的性行为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雷击般劈中了我,昨夜的美好瞬间荡然无存:「妳,妳做了什么?我,什么?……. 我,我现在…….成了性无能了?」
「恰恰相反——你成为真正的男人了。你会对一般的性爱感到厌烦,它无法带给你昨晚经历过的感受。
只有当一个爱你的女人同时和你一样渴望怀有对方的孩子时,你才可能经历这种感受。」
「爱我?但是这种条件…….一辈子或许难能有几次啊!」
「相信我,弗拉狄米尔,那就够你幸福一辈子了。你会了解的……你以后感觉得到的…….
「人们一再进入肉体关系,却不晓得真正的满足无法单从肉体获得。当一对男女生命中各个层面融合在一起,被光明的力量激发产生创造的渴望,便能感受到极大的满足。造物者只赋予人类这种感受。
它不会稍纵即逝,跟瞬间的肉体快感完全不同。它将长存各个层面,不只为这个男人带来幸福,也为能按照造物者形象生育的女人带来幸福!」
阿纳丝塔夏说完想用手碰我,坐得更近一点。我立刻闪开,整个人缩进洞穴的角落对她大吼:「妳给我走开,不要挡在那里!」
她站起来,我爬出洞口。站在我面前的她眼神毫无歉意,我倒退了几步,严厉地指责她:「妳剥夺了我生活的乐趣!这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大家都想尽办法得到它,只是没有大声说出来而已!」
「这种乐趣,是幻相,弗拉狄米尔。我帮你摆脱了这种致命、可怕的嗜好。」
「我才不管它是不是幻相。这是大家公认的乐子。 别再自以为是地剥夺任何妳自认为会让我致命的嗜好,害我从这离开后,变得不想再碰女人、大吃大喝跟抽烟了!那不是大多数人的正常生活型态。」
「抽烟、喝酒,没来由地消化这么多动物的肉伤身害体,到底有什么好处呢?有这么多美妙的植物是专为人类食用而生长的。」
「妳爱吃植物自己去吃吧,少管我。我们就是有很多人喜欢抽烟喝酒、好好大吃一顿。那是我们的风俗习惯,懂吗?我们的风俗习惯!」
「可是你说的每一样都不好,伤身害体。」
「不好?伤身害体?但我大多数的熟人、朋友都是这样子。假如客人特地到我家来庆祝,围坐在桌边时,听到我说:『来,嗑个松子,吃点苹果吧。这里有白开水。还有,请不要吸烟。』这样才一点都不好。」
「你们和朋友聚在一起,主要是为了马上围坐在桌边,抽烟、喝酒,大吃一顿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全世界的人都这么做。有的国家还有传统庆典食物,例如火鸡大餐。」
「你们那里没有每个人都这样。」
「也许不是每一个人,但我生活在正常人之中。」
「为什么你觉得你身边的那些人,才是最正常的?」
「因为他们占大多数。」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对你来说不够,因为你没有办法反驳。」
我对阿纳丝塔夏的怒气渐消。现在我脑子里搜寻的是听过哪些药方及主治性功能的医师。若她已经对我造成伤害,我想至少医生有能力帮我复原。
「好吧,阿纳丝塔夏,让我们言归和好吧,我不气妳了。谢谢你给我美好的夜晚,只是希望妳別再擅自帮我戒掉任何习惯。我可以靠现代医学治好我的性功能,我们有医生跟治疗的处方。走,去游泳吧!」
我走向湖边,沿途欣赏森林美丽的晨间景致。正当我的好心情恢复得差不多时,天哪,她又来了!她紧跟在我后面,说:「你们的医生跟处方帮不了你。真要帮你复原,他们得从你记忆里抹去发生过的一切和你的感受。」
真是傻眼,我停下来。「那妳来帮我恢复。」「我也不行。」
我的怒气跟恐惧又再次高涨:「妳、妳…….妳还敢说!妳插手毁了我的人生!妳可以对我做卑鄙的事却不能帮我复原?」
「我没有做卑鄙的事。你这么想要一个儿子,可是好些年过去了,你生命中的女人都不能替你生一个。我也想生一个你的孩子,一个男孩子,我可以的……这对你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你要先往坏处想呢?也许你以后会明白的……请你不要怕我好吗,弗拉狄米尔,我绝对没有干涉你的心理状态, 这一切是自然发生的。可以说是因为你想要它发生才发生的,你得到你要的了。
「不过,我仍亟欲帮你摆脱另一个致命的恶习。」
「什么东西?」
「高傲。」
「妳真的有够怪的,妳的思想跟妳过的生活毫无人性。」
「为什么这么说,我哪边失去人性让你这么害怕?」
「妳自己一个人住在森林里,在这里跟植物还有野兽沟通。我们那里没有人像你这个样子,告诉你, 连一点类似的也没有。」
「怎么会,弗拉狄米尔,为什么你这样说?」阿纳丝塔夏有点慌了,「那小农呢,小农也会跟动植物沟通啊,虽然还不是那么有意识地,但他们很快就会了解了。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意识到了。」
「哇,她还是个小农呢!妳的光线又怎么说。还有妳不看书却知道很多事。不就是在装神弄鬼。」
「這些全都可以解释的,弗拉狄米尔,只是我现在没办法一下子全部解释给你听。我一直试着要这么做,可是好像一直没找到正确的、可以让你理解的说法。请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来自人的本能。那是人自始就被赋予的。自原始起源流传下来的。我做得到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做得到。所有人迟早都会回归至原始起源。这会循序渐进地发生, 等光明力量获胜,所有人都会,一点一滴,回到最初的源头。」
「那妳的演唱会要怎么说?妳唱了我最爱的歌手的歌,模仿她们的声音,而且顺序还跟录像带一模一样。」
「是这样的,弗拉狄米尔,那卷录像带我有看过一次。这件事我稍后再跟你说。」
「妳一次就把所有的歌词和旋律记起来了?」
「是啊,很难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啊,我在说什么呀!我实在太爱现了!我吓到你了!我真是语无伦次又不懂得节制,我祖父就这样说过我。我以为他是因为爱我才这样说的,但我看我真的是一个不懂节制的人。拜托…….弗拉狄米爾」
阿纳丝塔夏焦急的口吻听起来又像个普通人,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不再觉得害怕。现在我关心的是我儿子。
「好啦,我已经不怕了……可是请妳克制一点,就像妳祖父说的。」
「是啊,祖父他•••••••哎呀,我怎么老是说个不停呢?好想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你,我话太多了对不对?我会努力,努力克制我自己,只说让人听得懂的话。」
「妳就要生了不是吗,阿纳丝塔夏?」
「当然!只是时机不对。」「时机不对是什么意思?」
「应该要在夏天,大自然能帮忙的时候。」
「既然这对妳和孩子来说太冒险,为什么你还选择这么做?」
「别担心,弗拉狄米尔,至少孩子会活下去。」
「那妳呢?」
「我会试着撑到春天,春天一到,一切就恢复正常了。」阿纳丝塔夏对自己的
生死不带感伤或惧怕地说着,然后跑开,跳进湖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像烟火般点点坠落在清澈如镜的湖面。三十秒后她慢慢浮出水面,脸上带着微笑,双手展开,手心朝上漂浮着。
站在岸边的我看着她,不禁想着:「她跟小婴儿躺在其中一个藏匿处的期间,松鼠听得到她弹手指吗?她有哪个四脚朋友会来帮她吗?她的体温够给小婴儿温暖吗?」
「要是我的身体变冷了,宝宝没有东西吃就会开始哭,」阿纳丝塔夏从水里出来悄声地说:「他的哭闹声将唤醒初春乍到的大自然,或其中一小部分来喂养他。到时一切都好,不会有问题的。」
「妳读了我的心?」
「不,我猜你正在想这件事。你会这样想很自然。」
「阿纳丝塔夏,妳说妳的亲人住在附近,他们能过来帮你吗?」
「他们都很忙,不该让他们放下手边的事。」
「他们在忙什么?妳呢,阿纳丝塔夏,要是基本上都是大自然在替妳服务,妳一整天都在干嘛?」
「我都在……我都在想办法帮助你们所谓的园艺爱好者或夏屋小农。」
11、她最爱的夏屋小农
阿纳丝塔夏开始热烈地说起跟植物交流的人将开启多少又多少的可能性。总归一句,有两个主题她说起来特别兴奋与着迷,简直对它们热爱到了极点, 那就是「抚养小孩」与「夏屋小农」(夏屋小农(dachnik):指在夏屋(dacha)照顾园子的人,通常是假日或是夏天的时候。在此书中大部分简称为「小农」。)。要是把她大力推崇夏屋小农的话都写出来,恐怕大家看了都得向他们下跪了。她说呢,这些小农拯救全民免于饥荒、在人们心中撒下良善的种子、陶养未来世代等等,族繁不及备载,都可以再另外写一本书了。她还不断举例说明,企图加以左证和支持自己的论点,像是:
「知道吗,接触夏屋(夏屋(dacha):指俄罗斯城市居民在郊外的屋舍园地。苏联时期,土地归国有;集体农场运作失效下,市场上难贾新鲜食物城市居民企盼有块土地自耕自食。一九六○年代,政府开放一般家庭申请一堍约六百平方公尺的土地作耕种用运-并可搭建小屋,即为夏星。到九○年代改革后,夏屋土地得以私有化能买卖或扩充。如今市场粮食供应无虞,不过许多人仍偏爱自家耕种的蔬果;每逢周末假期(特别是夏日),许多城镇居民纷纷返回郊外的夏屋休憩、和亲友团聚。据官方统计(Rosstat,2012),夏屋及其他自给农园所生产的马铃薯、蔬菜、水果及莓果*各项都占全国总产量的65%以上。)
的植物可以让你今天所居住的这个社会了解到许多事情。没错,就是园子里每一株植物你都认识的那个夏屋:不是一大片没有人,只有怪物般的无情机具在上面爬行的农地。很多小农在自己的夏屋工作,因为身心舒畅,反而变得更长寿,心地也更加善良。就是这些小农能够帮助整个社会意识到,技术治理式的发展所形成的致命伤害。」
「阿纳丝塔夏,这些是不是真的,现在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跟妳有什么关系、妳要怎么帮忙?」
她听了拉着我的手到草地上躺下。我们一起躺着, 手心朝上。
「闭上眼睛,放松,想象我说的。现在我要用我的光线找到一个你们所谓的夏屋小农。」接着她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
「有一位老妇人正翻开一块浸泡黄瓜种子的纱布。种子已经发芽了,可以看得到一点芽尖。她拿起其中一粒种子。我刚刚暗示她不能把种子这样泡着,移植的时候会变形,而且这种水不是很理想,会让种子生病。她觉得自己忽然想到这点——这也没错,我只是帮点小忙而已。接下来她就会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小事就这样完成了。」
阿纳丝塔夏说她常在意识里模拟各种工作中或休息中的状态,以及人跟人之间、或人跟植物之间互动时可能产生的情况。一旦够逼真,就能连结到真的人。她可以看见他、知道他的烦恼跟感觉,彷佛自己进入他的形象将知识分享给他。阿纳丝塔夏还说植物会对人产生反应,可以爱一个人也可以恨一个人,因此会对这个人的健康造成止面或负面的影响:
「这方面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常在夏屋园子里打转,小农到他们的夏屋探视作物就像探视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惜还是出于直觉的反应,他们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层关系背后真正的意义。
「地球上的一切——每一根小草、每一只小昆虫一都是为人类创造的,有各自的使命要来替人服务,种类如此繁多的药草就是最佳证明,但你们那里的人不太知道怎么充分利用它们。」
我请阿纳丝塔夏举一些可以被亲眼证实跟通过科学检验的例子,好具体说明与植物有意识地交流所带来的好处。她想了一下,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小农!我最爱的小农!他们会证明一切、他们会的!
你们的科学要伤脑筋了!我之前怎么都没想到、我怎会不懂呢?」某个灵光乍现的点子让她整个人兴高采烈。
我几乎没看阿纳丝塔夏低落过,有时她的确会变得严肃、全神贯注地思考一件事,但她更常因为某件事而开心。这次她高兴得跳起来拍手,我觉得整个森林都跟着亮起来,用树梢传来树叶抖擞的声音跟鸟儿的歌唱来响应她。
她如跳舞般旋转起来,神采奕奕地坐回来我旁边, 说:「大家会相信的!这全要归功于我亲爱的小农,他们会向你证实和说明一切。」
我赶紧打断她,试着把她拉回原来的话题:「这倒没必要。妳说昆虫都是为了服务人类而创造的,但是妳要大家怎么在厨房桌上有恶心的蟑螂在爬时相信牠们也是为了服务人类而创造的?」
「蟑螂,」阿纳丝塔夏回答:「只会爬上肮脏的桌子,为了搜集人眼看不到且开始腐败的食物残渣, 牠们分解它们,再把无害的残余部分移到不起眼的地方。如果牠们数量太多,放一只青蛙进屋子里, 多余的蟑螂会立刻跑掉。」
接下来阿纳丝塔夏向小农们提出的建议,大概有违植物学的理论,且绝对和一般农法的种概植与培育技术互相抵触。不过她的主张角度十分宏观,因此我认为有机会的人不妨试试看,不一定要整片地都使用她的方式,也许一小块,反正有好无坏。而且生物学家普罗霍罗夫(N.VLProkhorov)已经由实验证实她大部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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